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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有一样必备要点:人多。人多,则心不齐。程玉堂的修为,在楚慎行看来,只算平平。但对于旁人来说,已经算高。他又在培育灵植一事上颇有天分,加上辈分长、从不偏帮哪家,故在大事小事上,宗族中人,都爱找他“评理”。六郎知道,对于家里人,主子一直很矛盾。想要帮扶,但也会觉得其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颇让人心烦。找那群人做事,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不如直接让儒风寺来,一了百了。回雅间时,推门前,程玉堂手稍稍一顿。自己这一去一回,说来,也就一炷香工夫。虽得了片刻喘息,但想到马上又要面对雅间中人,程玉堂便头疼。不过很快,他打起精神,心中思索:这番离开云梦,我却不必真的立刻回家。总归是要散心,此番顺嘉陵江北上,倒是可以顺道在奉阳郡停些时候,也看看奉阳风光。他考虑一番,终于推门。屋内气氛若冰,程玉堂只当不觉,安然坐下。见了他,宋安笑道:“玉郎,你可算回来。我正在问楚道友,既是秦小友生辰,他这个做师尊的,也该有所表示。”程玉堂端起茶盏,含混地应:“也是。”宋安再看楚慎行。楚慎行笑一笑,叫:“子游。”秦子游忽而被唤,心中莫名,勉励自己:冷静。他听楚慎行缓缓说:“你如何想?”秦子游:“全听师尊安排。”宋安眉尖微微拢起。看他模样,似乎是一个忧切长辈。他脸上露出些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楚慎行,再看秦子游,最终轻轻叹一口气。他虽一言未说,可这幅模样,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便是最在状况外的六郎,都能读懂宋安的心思。宋真人似乎不赞同楚慎行对秦子游的态度,也觉得少年有如此天资,却拜在一个寻常散修名下为徒,实在可惜。而“楚安”对少年的态度,又加深了宋安的痛惜。六郎看着,几乎想要抓住那“鬼迷心窍”的少年肩膀摇晃,询问他,究竟在想什么。更有甚者,是否被楚慎行威胁,方对宋真人冷面相对。但六郎也只是心中想想。这一下午,宋安又旁敲侧击,用各样言语,暗示秦子游:你师尊待你并不好。他不直说。而是借着秦子游生辰一事,讲到归元宗里其他弟子。宋安叹:“这样说来,楚道友毕竟有‘安排’。这么说来,我却惭愧。我有一弟子,名唤公孙竹。与玉郎一样,是吴国人。他是个勤勉孩子,又从来体恤师弟师妹,待人事事关照。许多次,还是他提醒我,哪个徒儿生辰到了。”乍听起来,是感叹自己做的不周。可事实上,所有对归元宗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宋安作为一峰之主,名下弟子有上千之数。哪怕公孙竹提醒他,他因之有所表示,这边算极为宽厚。相比之下,楚慎行的“安排”,现在来看,只在口头,实在不算上心。秦子游深呼吸。他心中冷笑:你说得这样好,可你到现在,都没认出师尊,这要我如何信你?拍卖还在继续。方才宋安给出的护心甲,楚慎行一样笑纳。他能猜到宋安的打算,但师徒二人一圈话下来,宋安接连出手的两样灵宝,实则,都归于楚慎行。而宋安从前诬陷他,害他经历五百年磋磨苦难,说来欠他良多,不是区区一颗洗髓丹、一件护心甲就能抵消。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程玉堂好算熬到晚间,等来传信。神念涌入识海,果然是六个字。他的修为逊于楚、宋二人,信符飞来的瞬间,楚慎行与宋安一起察觉到。他们看程玉堂神色变幻,不解有之,焦灼有之……许多情绪,在程玉堂面儿上转了一圈,最终,他说:“二位,我怕是要先走一步。”“玉郎,何事?”宋安问。“是我家里,”程玉堂歉疚道,“信符中并未多说,但既然传信过来,恐怕不是小事。”宋安看他。元婴真人的视线落在身上,程玉堂哀叹:这份“故友”交情,怕是无法再用。他心中有悔意,觉得那日在市集时,不该与宋安招呼。但转念一想,看楚慎行与宋安之间的微妙气氛,再加上宋安待秦子游的态度——程玉堂心中悚然。宋安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是巧合,还是意外?程玉堂闭眼。无论是巧合还是意外,他都不想掺和了。这日晚间,天阴,有乌云遮月。程玉堂重新上船,与楚、宋二人告别。临走前,他倒还记得,掏了灵石,从宋安手中买下五枚上品洗髓丹,好歹算有收获。一行人在港口,看程玉堂所乘之船远去。北上一途,程玉堂谨言慎行,不多说一个字。直到出了云梦郡,他才有片刻喘息。又到晚间,六郎端茶过来,叫:“主子,眼下出了云梦,您可算能安心了!”程玉堂摇了摇头,手指摩挲扇子。主仆二人正讲话,忽听舱外传来一声惊呼。程玉堂霍然站起,走出舱外。“怎么回事?”他问。“主子,”划船的,一样是程家下人,这会儿忐忐忑忑,说,“方才,船桨似是撞上一个人。”“人?”程玉堂拧眉,走近。他很快看到,船边,漂浮着一具身体。六郎跟在他身后,咂舌:“这人还活着?”他好歹也算个炼气修士,虽离得远,但已经察觉到了水中人的气息。六郎问:“主子,咱们这是?”程玉堂垂眼。水波潺潺流淌,水中人顺流而下。他心里翻过许多情绪,最终叹道:“救人吧。”上次救人,同样在这条嘉陵江上,由此牵扯出在云梦的是是非非。程玉堂心思沉重,想到楚慎行,想到宋安。他忽而有种不妙预感,往后,或许还有大风波在酝酿。程玉堂想要明哲保身。程玉堂回望云梦,见江流千里,汤汤不息。他很清楚,这会儿的异样感觉,来自修道之人的“天人感应”。然而——他的天人感应,是从云梦来,还是从他脚下来?程玉堂不知。落水之人昏迷数日,在程玉堂吩咐下人,将船划出嘉陵江、转去奉阳郡首府时,六郎喊:“主子,那人醒了!”程玉堂眼神一晃。他走入客舱,看床上人撑着身子,艰难坐起。看着自己身上衣衫,那人发出一声惊叫。而后抬头,警惕地看向程玉堂。程玉堂脚步一顿,站在桌边,说了两件事。“我知你是女郎。你的衣服,是船上仆妇换的。”那女郎低低“啊”一声,脸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