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重明（副cp视角）

    裴笙来时只身匹马，走时候却乘了他人的轿。谢湛自己枯坐了一天半，却没让旧时好友陪着胡闹，还记得提前寻了门中的师姐师妹，收拾了一间客房让人休息，甚至早早传了讯让人来接。

    ……那衍天毫不计较自己一身繁复，眯着双漂亮的狐狸眼，乐颠颠的，自去牵了裴笙的马，又变出一样的纸马栓轿。裴笙再是医者心理作祟有心留下查看，却也拗不过这两个大男人，只好就着衍天的搀扶和蜜语上了纸轿。

    临走，裴笙转头看谢湛，语气颇有些复杂。

    “你真的变了。”

    这真的是那个气走姑娘无数的谢湛吗？

    “好啦，”萧星澜笑眯眯地搂着人肩膀，轻轻地往车厢里带了带，话像是说给裴笙听，又像是对谢湛的安慰。“福兮祸兮，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担心了。”

    但谢湛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方兄，我们先走了。”

    “一路顺风。”

    ……

    比起要拜访万花兴致勃勃的衍天，裴笙自己倒是思虑重重。

    昨日，谢湛没有掩饰自己道心有损的事情，不过最后也只对裴笙说了一半的缘由。

    “……我带了师弟回纯阳，后来才发现此事。当时自己想做之事已经不合门规，恐怕连累师门。”

    “正巧从静虚弟子那得知……我就告谢师门，自己来了。”

    他已经不能窥道，又有仇恨在身，索性入世做了刀客。

    身病能医，心病难解，然而谢湛如此也算破而后立，裴笙便不再多说。

    然后……就是峰回路转，他去选门派宠物，陡然从那窝小鸟中发现了熟悉的气息。

    虽然其实也不过镜花水月。

    小鸟还睡着，裴笙对此也毫无办法。一如那日华山山峰上，有谁的生命力似乎在沉睡中逐渐充盈，可是脉搏却反其道而行之，越发衰弱。

    “我也与五仙教中弟子交好，也对他们的蛊术略有了解，但即便是能够燃烧生命短暂激发能力的蛊虫，表现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正常。

    是的，正常。正常的先天不足的，即将衰亡的样子。

    裴笙吞下了最后的话，不过谢湛看起来也明白了。

    “便是知道五仙教有凤凰蛊这般起死回生的妙数，又有本家心法……但以我医者所学，此事闻所未闻，”裴笙最后道，可惜倒像是平白的安慰，“你们修道之人也说不清的，恐怕是些好的变数也说不准……”

    修道……

    道？

    “怎么了？”

    对于江湖人而言，马车脚程不算快，然而萧星澜不想让裴笙费力气，甚至不愿意让裴笙受颠簸，纸符化生的马车被星辰之力托着，就连裴笙的马也被一并外化，四平八稳，须臾就出了几里。

    “……没什么。”裴笙无奈切断了自己的思绪，但她突然又灵光一闪，拉着衍天衣袖。

    “突然想起来，你也参天道。”

    “……天机不可泄露！”

    “不是，”怎么还跟她来江湖道士这套了，裴笙无奈道，“你激动什么，我是想问，听闻你们驱使使役，也可以借使役之术召唤灵宠，与其灵魂呼应……褚拙不也就近似这么来的。”

    褚拙是一只漂亮优雅的黑色狐狸，卧在车厢里就仿佛融在了阴影里。它听到自己名字亲昵地哼了一声，柔软漂亮的尾巴扫过裴笙的手腕……然后第二次就被主人挡开了。

    “是，但那小鹦鹉不是。”

    萧星澜调整好表情，温和地给她解释。

    “褚拙来时，已经过了三世，我与它有前世的因，转世后寻到它是果，其实并未使用使役之术；而方兄与那灵魂确实有因果，但我来时候见了，小鹦鹉不是那人转世而来，充其量是魂魄主动借了这副身体暂留休息。”

    “这样……”裴笙呢喃。

    “那小鸟身体先天不足，恐怕生下来就是副空壳，才有机会容纳人的灵魂，这可不像是靠符咒做出来的，也没必要。”萧星澜摇头。

    “我有时候会觉得他的生命力并未衰退，”裴笙突然说，“听谢兄意思，此前人身也是如此。但……”

    萧星澜轻轻叹道，接了下去，“躯壳未尝不是一种牢笼，身体与意识不对等，束缚不住灵魂……或许会回去罢。”

    “我看方兄虽然痛苦，道心并未动摇，应该已经早知晓此事，只是想再作努力。”萧星澜勾着裴笙的衣袖一点点理顺，说。

    “不过，若是人身还在，回魂虽然希望渺茫，未必不可实现。”

    但舟山离纯阳数千尺，这窝小鸟也不知道什么本事才能辗转接住沈微明的魂魄……魂魄离了体本就是死相，便是有人身也怕是回不去了。

    “……你叫他什么？”

    “方兄啊。”萧星澜愣了下，说。

    “你等等……他道心还在？这不太对……他现在全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方……他道心确实圆满，是有大义之人。”

    “至于姓名……不知道，只是听人这么叫他。”萧星澜的狐狸眼柔和地看着人，说。

    “来信的弟子一直喊他师兄，不过我一路过来，好像有人叫他……”

    “重明？”

    沈微明……重明。

    裴笙一头雾水，也实在想不出谢湛这样的状态道心居然反而稳固。但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未想到当时势同水火的人，如今竟然这般地……”

    这般地，长情。

    “不过，纯阳与万花，似乎离得并不远？”萧星澜的狐狸眼睛流露出些许亮，却没有被裴笙看见，“若是有空余，不如陪我拜访，也正好去了解一二？”

    “说不定，事情确实有所转机。”

    “……晚了。”

    裴笙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来时我正巧收了师门的信……是以听闻谢兄有微明消息了才来的。来了之后……就不忍心再告诉他了。”

    “啊……”

    “微明原来的身躯……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