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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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已经亮了。 临睡前，莱欧斯利关上遮光帘，杜绝小孩会被太阳吵醒的可能。 他面朝那维莱特侧卧，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他不敢上前，生怕像昨天晚上一样把人吓坏了。 实在是投鼠忌器。 距离昨夜晕倒到现在不过5个小时，这对伤患来说远远不够。 每当那维莱特翻身或是转动眼珠要醒来时，莱欧斯利都会缓慢地释放信息素，安抚他继续睡。 令人惊喜的是，少年不排斥他的信息素。 所以，他会产生昨夜那般强烈的应激行为，很可能是有人通过信息素对他的腺体做了什么。 无法想象在这样小的孩子身上有那么深那么重的伤口。 连接脑子，深入神经。 再往下想，就是疯子的范畴了，他不希望那维莱特遭遇过他想象中的事。 一切都需要等他醒来，让希格雯为他做个全身检查才能断定。 莱欧斯利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深思他应该如何对待这位“合法”伴侣。 约莫两个小时，上午十点钟左右，莱欧斯利没再释放信息素，他固执地把人从床的那头捞过来拥在怀里。 他就不该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 反正已经水到渠成，是他的就是他的，人也已经惹了，那维莱特就是他的人。 如果未来等他长大了想离开自己，他当然会同意，也许会舍不得，但他不会用所谓的信息素和标记限制禁锢对方。 他们是平等的。 下巴触在少年的头顶，温热的身体在怀里正熨帖着那颗冷寂了许久的心脏。 他本以为安保处会给他一个“听话”的Omega，或是贪婪胆小的人，目的只是为了稳住他的病情，所以他们都只需要一个傀儡。 不过那维莱特除了沉默寡言外，一点都不像个傀儡。 甚至他身上存有秘密，莱欧斯利仅是和他接触几个小时就发现了，安保处不可能如此蠢笨。 这么说来，就是有第三只手想利用典狱长得到什么。 若是如此，他必须保护好那维莱特。 他只是个无人在意的牺牲品。 渺小的Omega。 “嗯……”虚弱的轻吟从怀里流出，声音的主人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黑蒙蒙的布料，因许久未得一场好梦，显得有点迷糊，他的额头抵在莱欧斯利的胸膛上，沉重而稍快的心跳令他瞬间惊醒。 猛地抬头，两人视线相触。 不同于男人惊讶欣喜的灰蓝眸子，那维莱特狠厉地瞪向他，骤然伸出双手掐紧Alpha的脖颈。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但显然震惊于自己竟然无法杀死脆弱的人类，怔然的下一刻，他坚定内心，继续掐着他，根本不想放手。 谁知道这个人类会对他做什么！ 少年浑身剧烈地颤抖，本就苍白的皮肤衬着决心同归于尽的决绝神色，让弱小的Omega染上了疯狂的血红色。 令人惊心动魄。 莱欧斯利缓慢呼吸，他没有第一时间压制对方的进攻，而是清醒地释放信息素，抬手按在那维莱特的后背，像记忆里那双温柔的手抚慰着精神过度紧张的少年。 灼热的掌心燃烧了那维莱特的癫狂。 他看见男人的脖子被他掐出了青紫痕迹，指甲接触的皮肤流下蜿蜒的血色，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伤口和男人柔和的面庞，迷茫又无措。 他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把他按在地上打？ 没有让身体发麻的针，也没有让身体疼痛的刀。 我想杀了他，他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还要像哥哥哄他睡觉那样拍他的背？ 为什么？ 琉璃般的眼睛失魂落魄地在眼眶中抖动，酸涩的泪水氤氲了星子般的瞳眸，理智回笼，那维莱特抱歉地收回了沾染鲜血的手，最后一点点蜷缩起来，用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 他太累了，好想回到大海里沉睡。 抚摸他后背的手逐渐把少年的身体圈到男人的保护范围内，莱欧斯利把薄毯盖在那维莱特的身上，宽大的手掌按住他的头，让他重新靠在自己胸口前。 信息素继续萦绕满室。 待到颤抖的身体缓和下来，莱欧斯利听到了少年这两日来的第一句话。 “你……莱欧，疼……对不，起……” 好似刚学会说话的孩童，话语里没有逻辑，不流畅，但能让人听懂。 他在给他道歉。 “没事，不疼。”莱欧斯利笑着揉揉他的银发，绕开伤口的位置，自上而下地抚摸。 “乖，再睡会吧。” ＊ 客房卧室的门悄声关上，莱欧斯利走出了房间。 他立刻给希格雯打电话。 “典狱长？”希格雯等了许久才听见一声叹气。 “你昨天接他回来，他没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没有，只是不爱说话，不搭理人，也许是怕生吧。” 莱欧斯利点了根烟，站在一楼大厅里烟雾缭绕。 “他的腺体严重受损，而且精神极度不稳定，他肯定被做了什么，”他停顿了下，“我想给他做全身检查。” 希格雯那头很嘈杂，她似乎去了没人的地方，接着声音清晰地说：“典狱长，我问几个问题。昨天你回去之后，是否对他用信息素了？” “嗯。” “他是什么反应？” “很抗拒，甚至还咬我，他那样子像是在发疯，有点像我发病的模样。” “第二个问题，他的腺体伤口如何？” 莱欧斯利一想到那类似于蜈蚣一样的刀口就头皮发麻，他闷声说：“从后脑勺到脊椎，几十针。” 希格雯皱起了眉，她握紧了电话，又问：“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嗯……他给我道歉了。” “哈？” 中午还是迎来了希格雯，对方马不停蹄地从现场赶到别墅，一进门就瞧见自家上司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这么愁？”希格雯放下仪器箱，向他挑眉。 莱欧斯利扯了扯嘴角，没搭理她。 “昨天谁说不要来着？”希格雯嘲笑他。 “别说废话，等他一会醒了给他看看。” 希格雯朝沙发后看，是一桌子的海鲜，蒸的煮的，麻辣的，什么鱼大闸蟹应有尽有，甚至还有鲜鱼片刺身。 再抬头往楼梯看，一颗银色的小脑袋正在拐角处偷看。 “典狱长，你家那位已经醒了。” “什么？！” 莱欧斯利吓得把烟灰掉在了手指上，烫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顺着希格雯的目光回头看，果不其然那小孩嗖地缩回了头。 男人把烟头插进烟灰缸里，转身来到楼梯口。 他没上去，朝那维莱特招手。 “过来。” 少年的目光在男人和少女还有那一桌海鲜大餐上逡巡。 “要我上去接你吗？”他试探着，向上走了一步。 发现那维莱特没有躲的意思，莱欧斯利来到少年身边，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很软，很细滑。 “典狱长，他应该是想吃饭了。”希格雯提醒他。 “嗯。” 他领着少年的手，一步步走下楼梯，带他到了餐桌前，他偷偷观察那维莱特，发现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海鲜。 莱欧斯利很满意自己为他准备的菜。 成就感up！ 他先让小孩坐在椅子上，随后向希格雯招手，一块吃个饭。 筷子放在那维莱特的手边，对方踟蹰地看着他，在男人对他点头准许之后，直接朝着生鱼片伸手。 塞进嘴里。 没什么吃饭礼仪，像野兽进食一般原始。 两人被少年的行动惊讶到了。 话回正题，莱欧斯利边给他剥虾rou和螃蟹rou，边说：“你今天带了仪器，是不准备让他去总部体检吗？” “他去不了。” 莱欧斯利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按您的话所说，他被人故意伤害，在情绪和信息素都不稳定的前提下让他去人生地不熟的实验台，恐怕会出问题，而且检测结果并不准确。” “所以？” 希格雯心虚地笑道：“得用伴侣的信息素养一养。” “……” “具体怎么cao作，等我看看他的伤再下定论。” 莱欧斯利将rou放在少年的碗里。 “我不可能每天都陪着他。” 空气突然凝结。 双方都清楚那维莱特只是用来稳定莱欧斯利的药。 一个药，哪还需要主人亲自看守。 “这不是问题，信息素提取器研发很成熟，如果您能承受您的伴侣受他人看管，他一样能痊愈。” 这话说得让人膈应。 哪个Alpha能接受自己的伴侣在别人的圈子里活动？ 这不是老虎嘴上拔毛吗？ “……可以。” 他不得不这么做。 一方面是防止狂躁症的自己伤害他，另一方面，莱欧斯利暗中调查的事很危险，不方便那维莱特跟着。 他无法为他提供安全。 ＊ 银制的镊子夹紧酒精棉花在狰狞的伤口上几次掠过带走干涸的血，刺激的疼痛使得趴在床上的少年绷紧了身体，尽管这不是希格雯第一次见到这种伤口，但仍让人惊心触目。 冰凉的液体消炎药通过滴管散落在软rou上，疼痛几乎顷刻间就麻痹了神经，莱欧斯利反应极快地上手按住那维莱特，手掌下战栗的躯体让他心如刀绞。 “就不能用点不疼的药？” 希格雯叹口气，她就知道他得质问她。 “这是愈合最快的药，您看，已经结痂了。” 从处理伤口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小时，仅仅是将药物滴在伤口上就立刻结痂，对于士兵来说，疼痛已是家常便饭，能少流点血，快速回复状态才是首要。 这无疑是当下最快的愈合剂。 “……谢谢。” “您多处理点文件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我是您的专属医疗员，要塞副官只是兼职。” “……” 莱欧斯利见那维莱特因为疼痛晕过去，他拿了床薄被替他盖上，随后出了卧室。 他问希格雯：“有什么结论？” 少女的脸色难看，她的声音严肃起来：“这种伤口在我加入联邦医疗总部的第二年接触过，当时那个项目的负责人希望能移除人类的腺体，他觉得如果像Beta一样没有信息素的干扰，同时拥有Alpha和Omega的优质身体条件，那么人类将会进化成更高等的动物。” 莱欧斯利额间的眉头皱得很紧。 “那个伤口，明显是和腺体有关，”希格雯继续推测，“但那维莱特不是移除腺体，很显然，他现在拥有Omega的腺体，我觉得他这是被移植的。” “他本身没有腺体吗？”莱欧斯利疑惑。 还能有没有腺体的人类？ 即使是Beta，也拥有腺体，只是里面不含有信息素，无法和AO共性罢了。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是的，他没有腺体。” “那提供腺体的人会怎么样？” “75％的死亡率，当然这是论文上发表的，实际上实验成功之后的半年里，失去腺体的人会陆续死亡。” “……” 莱欧斯利扭头看向客房卧室的大门。 “都在搞什么……” “典狱长，”希格雯郑重地说，“那维莱特的情绪很有可能是因为腺体的排异导致的，您需要标记他，让这具身体尽快适应腺体活动，否则长此以往，不稳定的腺体早晚会破坏他的身体，最终死亡。” “我……” 莱欧斯利深吸口烟，眉头皱得死紧。 许久后，他开口：“你觉得会是他干的吗？” 希格雯知道“他”指的是谁。 一个灭绝人性的家伙。 “……我不知道。” 她觉得是，但她不能说。 那个人的死亡才让莱欧斯利勉强找回自我，如果他没死，恐怕他得把这条命搭进去！ “希格雯。” “是，典狱长。” “如果我不标记他，他怎么样能活下去？” “您……”希格雯抿了抿唇，“每周一次临时标记，他身上要时常有您的贴身物品，确保信息素稳定，除此之外，在他被他人看管的时候，提前抽取足量的信息素给他，一旦Alpha的信息素缺失，他会立刻进入休眠状态。” “直至死亡。” 吸到头的烟发出明明灭灭的光，向上飘飘然的白烟突然割裂，燃成灰烬的烟蒂掉落在地毯上。 莱欧斯利没说话，他目光模糊地看着他的属下离开，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她离开前，和他说： ——您是他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