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妇人之见

    “夫人。”

    朱唇轻启，传出的却是哽咽之声。

    沈清茗不知这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这股情绪为何来的如此突然，但最近见的都是生面孔，被爹娘带着会见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这会儿见到了故人，不能展颜，却只会嘤嘤哽咽了。

    刘夫人闻声过来，对县令夫人道：“张夫人来了。”

    “刘夫人久仰。”

    “久仰，如今张夫人可是京中新秀了，来，茗儿见见这位夫人，这是张夫人，今年刚刚荣升五品夫人。”以为沈清茗不认识这位当红夫人，刘夫人对她介绍。

    “不必了，我和沈孺人在黑龙镇的时候便认识了，夫婿的仕途还是拜两位孺人所赐。”

    “骇，瞧我，这一下子忘了这茬了。”刘夫人一拍额头，招呼大家到后院：“来来来，几位夫人到后院坐，既是旧相识，茗儿便陪几位夫人聊聊天罢，张夫人你认识的，这位是金夫人，这位是李夫人……她们都是五品官的妻眷。”

    “夫人们好。”

    沈清茗朝她们一一福身。

    “早有耳闻沈孺人的大名，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几位夫人寒暄道：“还有没有此等聪慧又能干的乡下好娇儿，给我们府上也分的几个？”

    “没有了，两个都在府上呢。”

    刘夫人面上带喜，字里行间尽是自豪之意，一边让沈清茗引着几位夫人至后院落座，一边命婢女去端茶倒水。

    精致的果盘端了上来，夫人们依次落座，就是县令夫人看着孤身一人立于一旁的沈清茗，以为龙卿有事去了他处，但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龙卿的身影，便觉奇怪。趁刘夫人和几位夫人攀谈的时候，她走到沈清茗身边，低声问了句。

    “龙姑娘没来么？”

    “阿卿在府上。”

    “府上？”县令夫人看着院中清一色的女眷，虽说今天是刘大人认外甥女的日子，龙卿没来也能理解，但以她对两位姑娘的了解，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怎么会单独行动，当初她们只是小村姑的时候都是成双成对的，身份抬高了怎么就形单影只？

    思及至此，县令夫人皱了皱眉。

    “革命家！”

    这时，那李姓的夫人忽然高声呼沈清茗。

    “夫人还是唤我小沈罢。”沈清茗有意看了眼县令夫人，随后走了过去。

    “那小沈都给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说说吧，你在黑龙镇主张的变革到底是个什么路数？”那夫人摇了摇团扇：“我们最近听的最多就是这个了，那些大丈夫一回到家就说这事，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插不上话，今日可找着机会打听了。”

    “就是进行土地变革，让亩产提高。”

    “你们自己的主张？”

    “其实是皇上的授意。”

    “皇上呀，那你说说这一年都在作甚？”那夫人依旧笑的和悦，似乎非常好奇这位小姑娘是如何号令百姓的。

    “没做什么，就是跟着大家下陇亩，顺便去各地询问，探听乡党们都在做什么，再以此组织规划，比方说去年发了洪水，我们就组织灾民挖渠修坝，等赈灾的钱下来，灾民得救了，水利也兴修了。”

    “一份钱做了两件事，有意思，你们总共组织了多少人？”

    “最开始在桃花村约有两千，后来黑龙镇开始兴轮耕，几个村社加起来差不多有个几万了。”

    那些夫人听了皆惊愕，诧异于这看着不满双十的小姑娘居然能组织几万人去干大事！

    “这么厉害！只是听着更多是在周游底层，和那些下苦人一起劳作，不像大将军阵前发号施令是吧？”

    “发号施令之前总该有个部署，这个部署就是我和阿卿这一年做的事，走到乡党当中，去问，去看，这也是我们了解真实情况的途径。最后才是发号施令的时候，好比打地基，盖房之前总要打地基，地基打的越好，房子就越实用。”

    “听夫婿和爹说过你们这次是有意与皇上商量的，说要推行什么扶贫，匡扶医疗之类的事。”刘夫人说。

    “不错，这事儿其实可以比作一场扫xue之战，土地之所以兼并是因着农户破产，农户失去了土地，他们的子孙就会世世代代陷入无止境的滑坡中，没了农户缴税，以食禄为生的官员也会陷入滑坡中，土地变革可以提高农户的收入，而针对贫弱户的扶持则是从底xue中把他们捞起来的措施。”

    “所以眼下便是到了开始扫xue之战的时候了。”刘夫人笑意盈盈的看着沈清茗。

    “差不多，原本就算没寻回父亲，我和阿卿也托了张大人向皇上进言的，就等皇上引我们进宫商议。”

    “嗯，夫婿在朝中的事诸位夫人也有所耳闻的。”县令夫人接着她的话补充道。

    “原来如此，难怪夫婿最近总是提起张大人在朝大肆宣扬变革的事呢，归根结底还是沈孺人的主张。沈孺人博学多才，道理说的一套一套的，看来我们这些贵夫人今后都要多向这位后生女请教了。”

    大家又开始赞颂起她的品德来。

    沈清茗脸上微笑附和，却暗自皱眉，早就发现，这些夫人字里行间都只提及她，什么沈孺人、你、这位后生女，无一不是单指一个人，龙卿仿佛消失了，不止现在，来到京城后龙卿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她心有憋屈，却又无法说出口，只能淡声道：“大家都是女子，互相扶持便是，夫人们有什么问题尽管过来问我就好。”

    “说的好。”

    夫人们果真又问起了变革的细节，一番交谈后大致了解了这个今后在大汉会推行起来的新制度。

    而沈青渊和沈青松作为男子，此时却只能坐在一旁干瞪眼，他们没法参与妇道人家的话题。

    沈青渊看着在一群妇人中夸夸其谈的女儿，双手放在膝盖上，握了握拳，刘大人也在旁听，听着小外甥针对百姓的策略周密而大胆，不免赞道：“贤婿呀，你可真是生了个好闺女。”

    沈青渊忙恭敬的转过身。

    “老夫虽坐上这个位置许久了，但早年也是去过乡下的，也见识过陇西狄道的乱象，茗儿说的话虽然听着有些光怪陆离，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依老夫今日之见，你今后恐怕还得从她身上学一些你尚没有的东西。”

    沈青渊心一阵颤动，眸子垂了下来：“岳父教训的是，小婿今后会努力的。”

    沈青松亦心惊，沈清茗和龙卿不过相处了四年，品德心性居然能得到刘大人的赏识，甚至刚刚见面不到一个月的情况下，刘大人就不惜当面叫当爹的沈青渊去学习女儿的一些品质。

    “最好是这样。”刘大人就此缄口，又继续听沈清茗说谈关乎变革的细节。

    沈青渊低头不语，从刘大人的言语中他能听出言下之意，十年前他就跟随刘大人回京落户，有刘家的扶持他的起点比一介平民的沈清茗要高得多，本应该有更多机会做出一番成就的，但结果却是沈清茗走在了他的前头，时至今日他甚至还要反过来借女儿的势。

    什么时候在公事上这些妇辈也走到丈夫的前头了？沈青渊静看着沈清茗，眼神越来越深沉，再一想和自己女儿关系甚好的龙卿，眼神中便带了丝鄙夷。

    他已经听沈青松说了沈清茗和龙卿的关系，知晓自己的女儿竟然和一个女人纠缠不清，还生出那种离经叛道的感情，两个女子行夫妇之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清楚，沈清茗能出落成这样多半是龙卿的功劳，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排斥龙卿。

    “你喜欢龙卿对吧？”

    沈青松听到这一声蓦的一惊，本能的点点头。

    “有事与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