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之外

    许知洲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撑着身子过来上课，林钦意一边给她鞍前马后地倒水送药，一边抱怨：“感冒了就不要来上课了啊，从前也没见你这么拼过。”

    许知洲接过她递来的药，用低烧的额头蹭她的脸颊，“在家可没有人比你还好啦。”

    林钦意又好气又好笑，“得了，是给你许大小姐当保姆来了。”

    许知洲没再说话。

    中午的时候蔡湘淮打电话问起来，说的也是和林钦意一样的话，许知洲淡淡的笑着，问她：“mama要来照顾我吗？”

    蔡湘淮顿了顿，回答说：“莫叔叔在家呢，再不行我让江阿姨过去。”

    许知洲说：“不用麻烦他们了，在学校钦意照顾我呢，都一样的。”

    蔡湘淮停了一会儿，没再多说，只能道：“那你要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没在就给莫询打。”

    许知洲说好。

    电话没挂断多久，温颂熙的消息也发过来，说今天因为私事请了假，想过来照顾她。

    他一直觉得许知洲感冒是自己的错，这两天一有空就过来找她，一和她说话就忍不住道歉。

    许知洲只笑，享受他的慌乱和关心。

    刚走回教室，韩一诺又找来：“知洲，许伯伯今天来学校了，听说你感冒了要找你呢。”

    许知洲闻言，只好又站起来，“我知道了。”

    班主任见到许知洲过来，给父女俩留了单独的空间。

    许勤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仍然微笑问她：“怎么感冒了不和爸爸说？mama知道吗？”

    许知洲答道：“不是什么大事，mama也让我在家休息。”

    许勤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皱眉说：“都发烧了，你来上学她也不知道拦着……爷爷奶奶都念着你呢，我跟你mama说一声，让她后面去老宅接你。”

    许知洲熟悉自己的父亲，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没再浪费力气，只说：“我自己和她说吧。”

    许勤也不想在电话里听蔡湘淮的冷嘲热讽，点头同意了。

    他给许知洲的班主任请了假，把她送回了许家老宅，许家两老疼孙辈，却不太喜欢蔡湘淮的大小姐架子。

    一听许知洲带病上学，两老都是心疼不已，叫来今天给他们体检的家庭医生给许知洲开点药。

    许勤的车还没熄火，把她送到就要出门，“好好休息，跟爷爷奶奶说不用等我吃晚饭，爸爸还有事，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晚上给你带回来。”

    许知洲不知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又笑，称好。

    许勤便揉了揉她的头，跟着又出了门。

    许知洲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收回目光，掏出手机给温颂熙发信息。

    温颂熙本来炖了冰糖雪梨，看见许知洲的信息，愣了一会儿，关掉了天然气灶。

    温莘化好妆，把自己苍白疲倦的脸用脂粉掩饰出生气。见到温颂熙还待在厨房，温莘骂道：“还磨磨蹭蹭什么？赶快去换衣服！”

    温颂熙应了一声，回到房间里，心里还有些空荡荡的。

    许知洲的病加重了吗？还是有其他的事？

    他心不在焉，翻翻找找着自己的衣柜，想到的却都是有关许知洲的事。

    玻璃窗外忽而洒落晶莹的水滴，击打在窗子上，缓慢流下来，划出一道清晰的痕。温颂熙朝窗外看去，更多的雨点滴滴答答地飘落在玻璃窗上，水痕中清晰地映出外面形变后的世界。

    下雨了。

    温颂熙走出房门，拿起玄关处的雨伞。

    温莘带着他走进雨幕，温颂熙回头望了一眼他们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雨点仍在窗前滑落，从外面往里面看，水渍模糊了空间，同样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模样。

    水电都关掉了，房门也上了锁。

    温颂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但是，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不安呢？

    温莘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之前那家和许知洲一起吃饭的私人餐厅。

    他已经是第二次来，比先前显得要轻松的多。

    温莘找到位置，同样的布局，但因为楼层更高，外面的竹影被踏在脚下，浓云密布的天空阴沉无比，暖黄的灯光下，雨水顺着雨伞缓慢流下地面，大理石的花纹被雨水晕染开来。

    温莘推了温颂熙一把，冷淡的声音，对他说：“叫爸爸。”

    温颂熙踉跄一步，狼狈的抬头去看。

    与许知洲之前坐的位置相同，但座位上的人是一个异常体面的中年男人。

    他的面容是儒雅的，斯文的，那双桃花目掩藏在泛着冷光的眼镜片下，视线从面前的电脑上转移，落到他的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温颂熙也看着他，喉咙里的两个字，却莫名的难以发出。

    他试着张嘴，沉默了片刻，又慢慢闭上了，垂着脑袋，停在那里，呆呆地站着。

    许勤便转过头，对他们说：“先坐吧。”

    温莘拉扯着温颂熙落座。

    许勤问：“名字，叫颂熙，对吧？”

    温颂熙慢慢点点头。

    “过两天我会带着你去见见爷爷奶奶，回家以后就收拾好东西，等周末我就叫人帮你们搬家，要是嫌麻烦不带也行，家里准备了不少东西。”

    “户口呢？”

    “我会给他办。”

    温莘看着他半晌，没等来他的下文，明白了什么。

    她扭过脸，抓着温颂熙的手收紧，把温颂熙的手握的通红。

    温颂熙慢慢看向她，又看了看许勤，问：“给我办？”

    许勤皱眉，脸上涌出不耐，“除了不能和你mama扯证，其他都会像其他家庭一样。”

    既然像其他家庭一样，为什么不能结婚？

    温颂熙想问这句话，但却没能问出口。

    温莘重新抬起头，平静地道：“我知道了。”

    气氛缓和下来，许勤的眉毛稍微展开了一些，继续对温颂熙道：“我听说你在七中上学，成绩不错？”

    温莘在旁边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

    冷而辛辣。

    许勤又一次皱眉，看向她，眼神也是冷的，“温莘，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怎么，不是大小姐摆大小姐架子让你烦了？”温莘道，“我应该谢谢她，要不是她，你能想得起我吗？你能知道你还有个儿子吗？”

    “孩子面前你发什么疯？”

    “我天天都在他面前这么疯！在我自己养了十七年的儿子面前，管你什么事？”

    许勤额头上青筋暴起，摘了眼镜，伸手揉了揉太阳xue。

    “……这些年你是不容易，颂熙也养的很好，全家上上下下都感激你，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这段时间每天和蔡湘淮斗，现在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也请你，体谅一下我行吗？”

    温颂熙默然地看着他们。

    想，许知洲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