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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中了药,就不会想起她。筵席彻夜不休,我出去散心,被管家截住。管家五旬上下,看我长大,与我亲厚。室外夜色黑沉,他这时交我一个盒子,说:“老爷说大少爷如果累极,就送大少爷回房,然后把这个给大少爷……他说您会想看这个。”我一惊,接过盒子的动作有些迟疑。“这是……”手里的重量有些沉,我心头一窒。我想看的?我有什么想看的?难道真如话本里说的,宓妃留枕魏王才,我爹要把曲盈盈的东西给我?不可能啊。可是除了这个,我又没有别的想看的。就连曲盈盈生前用过的东西,我也只是礼节性的睹物思人一下而已。管家瞥见我的沉默,又问:“那大少爷现在回屋么?”我摇头。抱着盒子回筵席,面对桌前琳琅满目,我又有些缺胃口了。中秋家宴,歌舞升平,人声鼎沸,明明该是很热闹的情景,我却始终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缺了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思绪有些紊乱,我鬼使神差,趁无人注意,打开了盒子。其实我只是想偷偷瞥一眼——我好久没有这么有好奇心过了,但盒子里的东西最终硬生生拉扯住了我的目光。盒盖掀开的小角落,油黄的纸页露出。鼻尖墨气萦绕,几乎盖过烈酒芳醇。我磨了磨牙,压抑下内心的躁动。那是厚厚的一沓信纸。是谁觉得我会喜欢这个?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看世界杯了!再见第8章一笔一画我爹坐在上席,离我太远。我甚至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心里一塌糊涂,我在思考这是个什么情况。没忍住,我最后还是默默起身,带着盒子回屋。说不清我是想看什么,只要联想到这是谢轻寒近一年来写给我的信,我就觉得不认真对待不行。这么厚一摞!落款的轻寒两个字也确实伤透了我的心,他写了这么多……我到现在才看到。回屋,点灯,窗口外投进月光。圆月如盘,高悬在天上。我盯着看了片刻,那里头映出一张美人的脸。初看是曲盈盈,再一转,又成了谢轻寒。这小家伙在对我笑,天天真真的,一如从前不谙世事那样子。我又有点怨怼——中秋佳节,宫里没准许他回来,谢家也没有人想到要接他回来。这样的谢轻寒就像是个被抛开的人,哪儿需要了才拉过来,不需要就不管不顾。我真的很难理解这种行为。按照道理来说……谢轻寒该是被好生对待的。他又犯了什么错,一前一后,府邸宫廷,都被冷处理?说他性情桀骜,我为什么看不出?总归是我不太上道,一心偏袒他了,才有了如今这么不欢而散一副局面。我这样想着,取出一满盒信件,一张张翻看。灯火扑簌,落在蝇头小字上,像要打湿我的眼。开头一张日期赫然是昨日,谢轻寒几般慰问过后,在信中写:“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苏子由水调一首,读来实在太寂寞。恐同王粲相对登楼,我以前是从没有这种想法的,而今一轮圆月如鉴,竟倒映出我内心最真实的惧怕。难得谢轻寒也同我一样。只是我们现在相距不远,然终有一日会历经生离死别。像我和他娘,一阴一阳,隔了黄泉,到头来,连千里共婵娟都成了奢望。心里泛酸是难以平复的,我又翻起后续。不触及伤感离别时,话题自然要可爱得多。谢轻寒说着他在宫中的见闻,三皇子又干了什么大事、皇帝生病,病情如何……却全然不提他自己。他只说他在宫里过得不大好。我想也是,怎么可能会好?波诡云谲之地,活着就是不错,还谈什么安身立命。一面觉得他该忍过这些命定的劫难,一面又实在为他心疼。他现下也不过十六岁,带着一身不利落的病,被迫去皇宫里做利落的事情。他会被逼着长大,不复天真。世态炎凉,我恐惧再也看不到他从前的模样。今夜月明人尽望,望不穿,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舟?“榴花开了,是红色的,没什么香味。想哥哥了。”“今天有兰jiejie煮的冰镇莲子羹,很甜,不及哥哥。”“我在想还要待多久,宫里的晚上有点冷,我怕我捱不过。”“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好久没见你了。”“你会忘了我吗?”……一笔一画,字字泣血。怪不得这么久时间,我没有收到来自他的任何消息。原来他每天都写,然后攒下来,一次性摧枯拉朽,卸下我所有防备。我几乎看见每个晚上谢轻寒窗前如豆的灯火,月色里摇曳。深秋的温度有些冷冷。我隔着信笺看他,深一脚浅一脚,一路跋涉过错失的春秋冬夏。忘他个头啊。忘什么?这小子成天想的都是什么?我突然不明白他的心思,诡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细蚁啃噬般痛楚。我也没对他说过什么,他怎么就这样怀疑我会忘记他?信里他的怨怼快凝成实质,一时也让我郁结于心。心烦这傻孩子对我莫名其妙的思念,一面却也想着他。纵然那实在不是一个想法,也足够让我意识到,我大概是真掉进去了。当初对曲盈盈澎湃的感情,此刻原封不动,转移到了谢轻寒身上——令人恐慌。是错的。我清楚地知道,是错的。如临深渊,我极其恐惧,不敢前行,边走边退。可是身后穷追猛打又让我不敢回头,进退维谷的环境下,我连动弹一下都害怕。闭上眼睛回想所认识的人的脸,都是讽刺的模样。他们看着我,就如看向恶毒的蛇。你很懂事的,怎么会喜欢男人?你真的指望和他在一起?你想和亲弟弟走到最后?你傻了?你有悖人伦,不配做谢家人!话语如钢刀。我在一声接一声的责问下丢失了轮廓。我一直没什么勇气,我是知道的。到什么地步呢,只要再努力一点,当年在曲盈盈旁边的人也许会是我。毕竟……她也是对我露出过真心的笑容的。谢府垂傍着柳色的长亭下,她水色衣裙,交给我一枚同心扣。她说:“谢颜。”语调与平时不同。我那时十五岁,个头刚拔过她。二十出头的她像是天上的云,虚虚飘在我面前。也可以说是我多想,臆想出一个曲盈盈,在我面前,低声呢喃。可是梦醒来,那么真切。同心扣埋在我手心里,冷得像玉。窗边丫鬟经过,谈笑间几句今日七月初七。原来不是梦。是星河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