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弥亚细胞

    ‘蛇人’恢复意识之后，首先看向站在玻璃幕墙外的刑花亭，余光不安地左右扫视，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房间，墙壁满铺消声防撞的垫材，之前那个大池子不见了。

    刑花亭：“这是收容大型动物的饲养间，你暂时就住在这里。”

    面对声响，蛇人鳞片乍起慌张地缩向墙角，躲藏时忽然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惊讶地摸向下颌，随即脸上出现惊喜快乐的表情，整体表现非常拟人。

    ——对‘自我’有认知。

    ——情感系统复杂丰富。

    ——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其理性程度可能相当高。

    刑花亭点点头，“纳米科技，小子。”

    “支架是依照人类下颌形态制作的，你可以试试你的颌部功能。”

    和动物说话是兽医们的通病，刑花亭交代它只是出于习惯，并不真的指望收到回应，验收疗效的主要手段还是靠术后观察。

    但这个生物回应了她，甚至是以一种明显经过思考的方式。

    它伏低身体游荡到饲食口摆放的食盆边，掩藏在发丝后的钴蓝色双眼始终注意着刑花亭，先简单嗅闻，接着张开嘴，暗青色的舌头伸出，开始舔舐食盆内的营养液。

    经过手术，蛇人下颌的伤口总算没那么惨不忍睹。纳米材料支架组合并固定住支离破碎的下颌骨，五六条缝合线像锁链一样将分崩离析的皮rou拼凑起来，这些支架会在愈合过程中逐渐被身体吸收，最终成为颌骨的一部分。

    它的舌苔中间有裂，舌尖向两侧分叉，其形状比蛇信宽大肥厚，相较于蛇更像蜥蜴。

    进食时颌骨上下开合间活动自如，能够完成舔舐吞咽的动作。

    刑花亭看了很满意。

    它的反应有可能是因为曾经被这么喂过，但它展现出的思考能力更加引人注意。

    最简单的营养剂：盐、糖、水和维生素的合成物，就足以构成碳基生物所需要的一切。

    但救助站内的绝大部分动物都不会吃营养剂，因为其智力不足，就只认识饲料。

    食盆很快被舔得一干二净，它大着胆子侧脸贴在玻璃上开口。

    “人……救救……我”

    可能是表达还想要更多食物的意思，但只会重复那几个说过的词汇。

    刑花亭饶有兴趣的回答它，“听不懂。”

    意识到如果以它的智力水平，应该能掌握更多词汇，哪怕只是能进行基础的沟通，对她研究了解这个生物都会是很大的便利之后，刑花亭没有犹豫多久，“瑞雯，空闲时给它播放星际通用语教学视频。”

    “好的。”

    离开之前她回头看向‘蛇人’，对方被困在原地，对戛然而止的对话不解其意，有些茫然且焦急地用鳞片摩擦把它和刑花亭隔开的玻璃墙，似乎打算攀附而上达到和站立的刑花亭视线保持同一水平。

    看她的眼神带有清晰的示弱与讨好，紧迫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她笑了笑，“在慈光的新一轮救助开始之前，好好活着吧。”

    感觉并不讨厌。

    经过十几天的休养，蛇人的健康状况大为好转，其恢复速度甚至快得不正常，刑花亭往它的食谱中添加了大量蛋白质以供给自体修复所需的热量，以免其营养不良。

    刑花亭拿到了一些它脱落的鳞片，鳞片漆黑表面有棱形状钝而圆，腹鳞相对较细小，具有明显的海蛇特征。

    移动方式也很特别，虽同为脊椎动物，人和蛇的脊椎连接方式截然不同，活动能力也有差别。

    蛇人的腰部畸瘦，一方面是因为肌群薄弱，更重要的原因是造影在它的人类腹腔内没有找到肠子的存在，胯部以下便开始与蛇尾连接，所以它孱弱的上肢力量根本无法带动巨大的蛇尾，如果面前没有用于借力支撑的物体，它就没办法像真正的蛇类一样昂起上肢和头颈。

    于是它行进的方式属于匍匐前进，使用更为健壮的后肢拱着上半身移动，刑花亭每次看到它整个贴在地面上阴暗爬行的样子都觉得忍俊不禁。

    每天观察这条蛇人的行为，为刑花亭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甚至久违的重燃了对生物学的热情。

    与此同时蛇人的学习能力也令人惊叹，瑞雯给它找的通用语教材是星网最常见的那种，由快速切换的图片和发音构成，内容会逐渐复杂，广泛适用于学龄前儿童。

    十几天内它的思维能力rou眼可见的提升。蛇人对每天和刑花亭见面产生了极大的积极性，似乎认定她无害，对所处环境产生安全感后开始显示出强烈的自我。

    “不…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被…被创造…”

    “为什…不…为什么我存在…不…不知道…是我、是…”

    这天刑花亭在例行为动物做检查时听到它这么说。

    “……”

    她一脸微妙，没想到它在思考这种哲学问题。

    刑花亭戏谑道，“哲学上的存在问题，没人能解答你，但生物学上、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我就可以解答你。”

    “知道弥亚细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