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书屋 - 言情小说 - 祸宦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他朝皇后颔首,似是仔细斟酌片刻才继续开口,“奴才的一辈子从进宫时便已注定再无出头之日,无论咸福宫还是西经楼,对奴才来说并无差别。”

那话实则是有些僭越了,但那样平静得近乎淡然的语气中反而教人生出些无可奈何的认命。

“那便......留在这里吧。”皇后轻轻呢喃了句,侧目远眺向天边赤红的晚霞,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但是有件事你错了,在宫里,若你不能踩着别人,便有一天可能会被别人踩在脚下......望你好自为之。”

她竟是在劝诫他,那声音钻进晏七的耳朵里,顺着血液流动游进胸腔中,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抓了一把,但未等他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皇后已提步向桌案而去,边走边吩咐了句,说让他也退下。

晏七阖了阖唇,最终只得应了声是,却行几步缓缓退了出来。

出了画室,他仍旧前往甲字排寻找遗失的那部分,但已经乱了的心绪却无论如何再回不到正途,书页在手中快速翻动,他的思绪却似乎开始有些跟不上手上的动作,无奈之下,只好放慢下来。

窗外的暮色渐渐透出深蓝,高耸的书架之间再没有明亮了的光线。

晏七从墙边的立柜中找出火折子点燃楼内几处烛火,手执一盏烛台又回到书架跟前时,抬眼望了望南边寂静的画室,见那边仍旧是一片昏暗,他踌躇片刻,随即缓步走了过去。

他起先只站在门口屏风处,侧耳等了半会儿竟一时未曾听见其中传来任何动静,也不知从何处来的急切念头,几步从屏风后转出来,借着窗口微弱的光亮才隐约看见,那边桌案上趴伏着的模糊人影。

皇后就那样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那姿态着实不甚雅观,直教晏七一霎怔在当场,站在原地踟躇半晌,竟鬼使神差般未曾立刻退出去,反而放轻脚步行到桌案旁,随手点燃了一路的烛火。

摇曳的几处光芒袅袅照亮方寸的画室,他只是想让她醒来时不至于身处黑暗中。

桌案上的人睡得有些沉,并未因这一点点动静而受到影响,只在晏七正要离开时转了转脸,露出一边被压得有些泛红的脸颊。

他回头顾了一眼,便看见烛火映照下,她脸颊上沾染的底下纸面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

晏七瞧着熟睡中的人忽地忍不住莞尔,四下瞧了瞧,他并没有迟疑太长时间,从衣袖中掏出手帕,就着一碗尚未污染的清水打湿,蹲下身,握着手帕极轻极轻地擦拭在她脸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并没有意识到那有多么僭越。

夜幕渐沉,微凉的夜风在屋中吹过几个来回,像是混杂了甘纯酒香能教人陷入沉酣,恍然不知时间流逝。

直到屏风外传进来一阵熟悉的轻快脚步声,他仿若从梦中惊醒,连忙收回手。

扶英将那略显局促的举动入了眼,顿时皱起了眉,好在没有立时发作,先问道:“阿姐睡着了吗?”

晏七已站起身朝她走过来,点头嗯了声,便见她扭头朝外去,“那我们不要打搅她,你跟我出来交代。”

她好似突然拿出了国公府二小姐的架势,凌厉地审视他,问他方才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晏七一时哭笑不得,却也并不敷衍,从袖中拿出擦拭墨迹的手帕示于她,又将先头缘由全盘脱出,说着更嘱咐了句,“还望小姐不要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奴才本不该看见娘娘脸颊染墨此种情态......”

皇后不能失仪,扶英虽小,但听得明白他的意思,何况他有双诚恳温和的眼睛,这样的人,大抵都不会是心怀不轨之徒。

她思索了片刻果然点了点头,“那好,先前你帮了我一回,这次我也帮你一回。”

☆、第十三章

傍晚时分,西经楼下方的广场四周树枝上都已挂上了八角风灯,灯火掩在树影婆娑间,倒映着粼粼湖面,漾起满目火树银花合的旖旎。

晏七从楼中踏出来,门口侍立的禁卫都已换了人,见他拿了书籍要离开难免过问一句,这厢同二人交代完来由,转身便迎面碰上先前往映春庭送书籍的小宫女,提了一方雕花梨木食盒要往楼中去。

因着上半晌那一茬事儿,小宫女此时见他颇有些不好意思,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明明还没到去取书的时辰,你可是提前誊写完了.......下次这种情况也不用来跑一趟,放着等我过去就是了。”

晏七摇头说不是,“今日送来的书籍内容有些错漏,我是来找其中遗漏的内容。”

“啊?是我拿错了吗?”她嘴角弯起些难堪的弧度,小姑娘的心思一向都写在脸上,面对在意的人她们总是过分敏感,“实在对不住,下回你可以提前一天将要取的书籍告知于......”

“没有没有......”晏七听出来她话里没来由的自责,忙出言止住,“和你没有关系,无需多想,还有这本书明日早晨大约誊写不完,就不必再送别的书籍过来了,劳烦你傍晚来取走即可。”

他是个十分温和的人,说话的声音不似寻常男人那般粗犷浑厚,也不像其他许多内官那样尖锐,而是水一样清越与纯澈,言语之间总能让人如沐春风。

小宫女果然长舒一口气,噢了声,又听他问起手中的食盒,她仰头朝他笑笑,“这个是要送去给皇后娘娘的宁神汤,娘娘每日傍晚都要例行服用。”

晏七便不再追问,这厢与她道别,正要离开,却听她在身后迟疑地叫住他,待他看过去,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眸中映着四下的灯火,光华璀璨,“我知道你叫晏七,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知意。”

她说完没再给晏七任何回应的时间,一如他早晨拒绝自己那般干脆利落转身,提步踏进了西经楼里,这次留在原地叹气的成了晏七。

回到映春庭,同寝间的韦安正收拾着要去西经楼值夜,那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见他推门进来,惯例是几句冷嘲热讽,“想我当初要是稍用功学学字多好,现下也能有事没事便出去自由透透气,哪用得着大晚上撑着眼皮守着一堆纸活受罪,唉,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他的抱怨,晏七已听了许久,从最初的含笑劝解到如今的漠然以对,早就习惯成自然了,并没有任何必要往心里去。

只这次不同,韦安瞧着他不为所动,撇撇嘴,风凉话说起来得意十足,“偷懒偷够了,就去掌事那给个交代吧,算算时辰他该等你半天了。”

“你并不知我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怎知我是去偷懒了,既然都在西经楼当值还分什么高下,誊书亦或是值夜,差事罢了。”

韦安被他噎了一嘴,悻悻住了口。

晏七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