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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顾疏眼里刚刚出现的一丝怜惜与温柔被阴骘所代替。殷朝暮是有一点点小洁癖,但仅限于对陌生人,一旦熟悉起来,他也可以稍稍迁就下。和一个同性嘴对嘴,要换陆维来,估计口头儿上表示下恶心就完事儿,并不会放在心上。他就算是象牙塔出来的小少爷,可这事儿完全是意外,两人充其量也就彼此磕着牙什么的,真不算啥啥啥。然而对象一旦换成顾疏,殷朝暮下意识就向卫生间冲,一阵狂呕之后又和强迫症患者一样开着水一遍一遍洗嘴唇。他不是真的这么恶心、不吐不行。他是心理阴影太重,自己给自己下的暗示!大约整整五分钟,殷朝暮除了把头埋在水池里狂冲嘴,剩下什么都没想。等他慢慢镇定下来,关掉水抬起头时,才看到镜中除了自己满脸是水外,还有一张更加苍白、更加苦逼、更加难以置信的脸。殷朝暮猛地回身,顾疏身子斜斜倚在卫生间门框上,一张脸白得吓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正死死锁紧他,嘴角微微抿起。顾疏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淡定自若、情绪波动极小,然而这时候殷朝暮却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了似的,非常委屈。但显然这是殷朝暮自己异想天开,顾疏并没有哭。“你就这么恶心?”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很稳,姿势也还是和平常一样——两手抱在胸前,头稍稍歪着,刘海一道道随心所欲散在额前。仅有的变化就是苍白的脸色,以及他眼中一瞬不瞬的执拗。殷朝暮忽然不知所措了。这样的顾疏有点软弱,虽然这只是他自己的直觉,因为顾疏看起来还是很正常。一股难以解释的心虚充盈着殷朝暮的内心,对方低沉的嗓音和话语中透出的质问,同时挤进胸腔里,几乎让他涌起一种儿想要否认的冲动。“其实也不是那么恶心……”殷朝暮讷讷道,隐隐感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和那种三流狗血剧中,与人握完手就擦手指接着扔手绢儿的傲慢二世祖没分别,很有几分侮辱人的意思在。殷夫人的教育驱使他立刻道歉,但这句话似乎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是么……”顾疏嘴角勉强掀了掀,眼珠还是不动,那个表情一看就是半分也不信。殷朝暮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事儿没法解释啊。其他情况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再做一遍以示清白,但这个情况怎么解释?不恶心?难道还要他自己扑过去把人抱住再亲一遍?殷朝暮很无力,扯着自己衣角只恨孙金如不给力,这时做人家师父的不是该恰到好处地醒来化解困局么……想了想还是该安抚下,顾疏现在这表情不大对,他心里毛毛的,生怕不小心刺激到这人。小心眼儿是什么?当年能为几张破画儿追杀他十来年、非斩草除根不算完,现在保不准那点儿自尊又受到伤害提前变身。事实上顾疏气量还是可以的,默默把他往死里盯了有几分钟,然后静静返回书房,一切都完美,除去摔门声偏大这个小瑕疵。孙金如直到两人晚上走的前一小时才醒过来,老头儿醒来第一句话是:“你俩还没走哪?”殷朝暮反应迅速,“马上就走。”老菊花儿脸闻言笑开,又问了两人一下午的收获,当然两颗眼珠子全是盯着他宝贝徒弟,给殷朝暮的只有一个眼角儿。好在他本来就什么也不懂,根本没任何问题问得出口,顾疏倒是仔仔细细毫不含糊和孙金如研究了一小时,这一小时里殷朝暮就干了一件事儿,和整个下午一样——发呆。……“不错,你小子学艺术的还能闹明白这些公式,也不容易了,就是理科生现在也没学到卷积吧?”说完孙金如粗短的指头就覆上顾疏肩头儿,用力拍了拍,人还是能看出来有点儿不清醒,但那nongnong的满意连殷朝暮隔了大半茶几都感觉得到。“我自学了一些。老师,下午我不小心碰碎了几个茶杯,明天给老师带套新的来。”顾疏一下午关在书房没出来,刚刚殷朝暮就在偷偷观察,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心态大概代表着没什么大碍,至少听到孙金如半遮半掩的夸奖,顾疏一直阴着的脸也沾上些喜色。“不碍事不碍事,你哪有什么收入,还带一套来,趁早别白乎这些虚的。我可不吃这套,收下你就是看中你的那点儿潜力,要没本事,趁早滚人,送礼也没用!”显然孙金如误以为这是顾疏托辞想要送茶杯的藉口,殷朝暮本来还想稍微解释下,被这几句明面儿责斥内里肯定的话一噎,堵得难受,索性不解释。如果知道茶杯摔碎也有他一份儿,孙金如就要说些难听话了吧?单对顾疏,就“不碍事不碍事”……当今天的拜访活动正式结束、老头子笑呵呵将门关上后,殷少的脚像上了发条似的,不等顾疏有所动作,就昂着头大步走出乌漆麻黑的楼道,也不管黑不黑暗不暗的,一个劲儿加速,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躲谁、为什么要躲。应该再说两句话的。没道理他自己被人占了便宜,还好像对方才是……受害者?他恼怒地站在楼梯口想等等,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刻意,便慢吞吞一步一挪往小区门口走,时不时偷偷听□后的动静。顾疏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殷朝暮的速度终于恢复正常,目不斜视行走如风。但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住,悉悉索索好一阵儿,殷朝暮一边匀速走着,一边支起耳朵感应着情况,身后带起一阵风……自行车车把贴着他的胳膊擦过。然后毫不流恋继续远去。……殷朝暮僵住身,顾疏的背影已经连同他那辆破自行车转过一个弯儿,看不见了。……京都的晚上三环以内交通完全瘫痪,出租车一辆招不到,殷朝暮只得老老实实去坐公交。唯一的优点是来回倒三趟,线路都不正,他一上车就找到座位。嘟!司机拍了下喇叭,殷朝暮猛然惊醒,后座儿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咋咋呼呼地跟她同伴说,“看看看,有个帅哥!看到没?”“哪儿呢?哪儿有帅哥?”“就旁边儿,我看他跟咱们顺路吧,都跟了三四站了……看到了?帅吧帅吧?”“只有一个侧面儿能看到什么啊,不过身材倒是挺好看。”“……”殷朝暮似乎呆了呆,然后鬼使神差地朝窗外看去——白衬衫、破自行车、长过耳的比一般人都要黑些的头发……虽然天已经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