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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邹便抓了抓他的手,对锦秀笑笑继续往前行。兄弟两个背影缱风,一高一矮怎的入目那样和谐。风拂过锦秀的脸,锦秀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便因着这一幕而渐渐沉郁。春禧殿里陆梨正在给楚邹收拾床褥与衣裳。八月将至,秋又来访,尚衣监送来了换季的里外三套。那袍服或藏蓝或枣红或玄黑,抖开来瞧,肩襟袖摆上的刺绣繁复精致,比之从前素袍不知要雅贵多少。大奕王朝打败了谡真人,今次谡真王进京朝拜,紫禁城里的威风可不能不做足,就连延春阁蜗居的皇七子楚邯都给新做了两套。在祭典过后的没几天,张贵妃似乎为了讨皇帝的欢心,一贯精明省算的角色,竟是难得大发仁慈地安排楚邯进了撷芳殿听讲。皇上对此既无有赞许亦无有反对,那么皇七子眼下便算是个正式的主子了,宫里奴才们在礼制上也不敢太多怠慢。但几位皇子爷袍服上的花色绣样,却唯楚邹一人最为尊贵出挑,陆梨猜着皇帝大抵要推他出面应对谡真王父女的礼拜呢。皇城里无有秘密,前朝什么风声,下了朝不出半个时辰内廷就传开了。秋叶扑簌,雁往南飞,谡真王的千余人马从漠北通关,隔几日便有信使来报,忽而听说那完颜霍虎背熊腰魁梧强壮,一箭能射下千米高空之上的飞鹰;忽而又说那小郡主完颜娇生得俏美娇蛮,上马能骑,弯弓能射,这会儿约莫已到了山东境界,诸如云云。私下里便有声音议论开,说这回怕是两国要联姻了,联的是谁,那就看两位皇子爷怎么争,看皇帝想怎么安排。陆梨每每走在宫墙下,耳畔总是能捕捉这些动响。只最近为了不叨扰楚邹,她也无从向他打问。戊寅日那天,奉天门下才撤的彩幡又搭了起来,司设监与锦衣卫每日在空旷场院里来往穿梭,紫禁城的今岁总显得格外忙碌。她近阵子的差事反倒是松闲了下来,每日除却给楚邹炖两次汤羹,其余便只剩下照应炉灶的火候。腾出时间去乾西所里找过讨梅和春绿两回,讨梅两次都忙得不见影儿。听喜娟说泰庆王楚邝大抵下个月就要搬去宫外王府,便是真定下那户部尚书左瑛的千金,也还缺着个侧妃的位置,讨梅近日往二公主那里跑得勤,扒着缝儿地逮着机会在贵妃跟前露脸。她像是骨子里悄悄与陆梨较着劲,嘴上却又笑盈盈的从来不肯说,像要争口气压过陆梨了才肯重新与她做朋友。陆梨也拿她没办法,讨梅也不愿听解释,都怪楚邝故弄玄虚,解释了讨梅只怕还觉得更伤脸面。只是张贵妃是什么样的人?舔着脸儿倒戈的她可打心眼里轻蔑,讨梅若执意喜欢二皇子,一开始就不该先贪锦秀生出的橄榄枝。倒是春绿又沉寂了。那宫墙下讨梅巴结贵妃的风声传开,锦秀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这阵子皇帝因为孙凡真的事,也接连多日不光顾东六宫,春绿去承乾宫里请安,坐在那疙瘩椅上等啊盼啊,盼到头倒还不如陆梨一个宫女过得有滋味。瞧那剪水般的眸空,看她一颦一笑就知内里都是多彩。废太子爷是日渐尊崇了,偶有从天一门下路遇,那一袭翩展袍服从跟前路过,只见气度非凡叫人目不能直视。春绿便艳羡地攥着陆梨的腕子说:“淑女进宫最好的便是前二三年,过了这光景,新鲜的一拨就进来了。陆梨,眼瞅着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你要紧着与四爷好上哩,将来可风光无限。”陆梨也只能安慰她:“这才进宫几个月,快先别说泄气话。”想到宫墙根下的那些议论,心里也觉得有必要问楚邹讨个准话,要是真有准备与谡真小郡主联姻,也省得天天再给自己写字条儿rou麻。她才不买他的账。不料这天叠好衣裳,出门抬脚一扬下巴,就撞见他兄弟二个提前回来了。第164章伍柒桃花不醉那朴旧的镂雕格柜上陈列的一百单八个“鸡蛋”罗汉,是叫楚鄎大为讶叹的。他才知道他和王府世子们打心眼里崇慕的牙刀公子,竟然就是自己的四哥。手指把每一个或笑或狰的罗汉抚过,八岁的白俊小脸上不掩悸动。楚邹便对他说:“用你的两个和我交换吧。”楚鄎听明白过来,抬头拘谨道:“可我这个是假的。”“假的也是我九弟送的。”楚邹说着,伸手把楚鄎脑袋抚了抚。这样的四哥是叫人陌生的,多年前的四哥亦想要对他关爱,可那时候的四哥像一尊上神,倨傲,高冷,连施予的关怀都叫人满心揣着卑怯。岂知四年之后的今天,简简单单一字一行,却叫人莫名安宁到心里。楚鄎脑袋被摇得轻轻一晃,不禁别扭地朝陆梨脸红。陆梨便对他眨眼睛笑,笑得花枝儿一般好看。夏末的天,太阳一落山风中便带着惬意的清凉。春禧殿后场院里的杂草被吹得拂来拂去,兄弟二个在空地上踢着蹴鞠,楚鄎久违的朗朗笑声便冲淡了这座废宫的死寂。陆梨在廊檐下给他们削着水果,看楚邹在那头控球挥洒。他似是做什么都那般的优秀,墨蓝衣袍随着动作拂起,那一勾一踢之间好不英姿劲健。像是要故意讨好陆梨一般,时不时转过头来对她一凝,那清俊面庞上像写着什么欲言又止似的,陆梨便只勾下头假装没看到。楚鄎便对陆梨说:“他会的可多了,他还会骑马儿!一手甩鞭,一手挽缰,从容洒脱得就像个江湖侠客,我眼睛都看得转不过来。我想跟上去跟他感受一下的,可惜……”本意是想在小宫女面前多说点四哥的好话,怎料话说到一半又想起来那可怕回忆,便将将地又咽下来。陆梨自是猜到他想起了什么,她亦是听说过当年那件事儿的,晓得楚邹正欲策马扬鞭,马蹄子却一脚蹬在了楚邹的小脸上。陆梨便对他轻语道:“那么等谡真王这次朝贡,一定叫四殿下带小九爷再风光一次。这回小九爷走到他马下,大着声儿的喊他,他若要再不应你,回头梨子也不给他做好吃的了。”是极,当时四哥坐在马上,眼睛并未往后头看,那马场上击鼓喧嚣,他又怎知自己正悄默默地去到他马下了呢?楚鄎打小只听人怪罪四哥,说他存心忌惮自己广得盛宠,说宫里谁一旦得父皇恩宠谁便要遭他的血霉,怎的从未往这头想过呢?自己四岁不懂事,那时候竟也没个奴才开口提醒一下?他眼瞧着陆梨,从陆梨口中听到的言辞,都是他在这红墙根下从未听过的,可是每一次都轻描淡写地叫他如醍醐灌顶。她这般与他说话,自然而然地弯下腰,总让他莫名想起从前的那个纤纤太监,也总是喜欢半哈着腰,用竹签子喂矮矮的自己吃麦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