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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对乐逾说什么。能有她陪伴,那人也会……多少振作起精神。他对乐逾会改颜相待的人都有几分恨意,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萧尚醴道:“送她去。”傍晚时分,两个垂拱司属下共两个提灯宫人乘一只小船,送一个俊俏的绛裙女子上瀛洲岛。那女子正是聂飞鸾,上岛就递给她一盏手提宫灯,任她在夜色灯火中向盟鸥馆行去。她走到盟鸥馆前,忽地停步,眼里酸涩。一别数年,再相见时……是此情此景,真叫人不知情何以堪。她定下心,只道自己若是代乐逾太心痛,反倒像怜悯他,更令他难堪,见到他时必不可哭泣!举步入内,左右两名宫人为她推门,又是几个宫人挽帘,帘内极是温暖。她果然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先是怔住,随后竟再忍不住,掩面泣下。那个男人强健英俊如昔,五官更为深刻,只是离别时满头黑发,此时黑发间已经有三成白。乐逾见她,却不惊讶,只伸出手道:“来。”聂飞鸾五指纤长,握住他的手,却见他刻意不用的右手伤痕累累。一时间喉中哽咽,靠在他怀中,乐逾反拥住她,抬起手臂抚她长发,却因肩头的九星钉动作迟缓。她无从说起,道:“义兄……”这时已经全然将乐逾当成兄长。她原本以为乐逾认她做义妹,只是垂怜,或是因田弥弥爱屋及乌。不想乐逾离京后,她竟收到一盒珠宝。送来的人只说,这位客人初次嫁妹,不知如何为妹子置办嫁妆,又因时间仓促,唯有耗费重金搜罗各国珠宝,为她添置妆奁。直到去年,她才在一对金钗中发现隐秘,乐逾为她与田弥弥安排了一条退路,若哪天大难来临,可以逃离宫廷,远走天涯。改换的名姓下只有些微薄产业,却绝不会令人起疑,足够她们安逸度日。不说楚吴两国,若真走上那条路,即使安排退路的蓬莱岛都不能再查到她们的下落。此事知情人越少越好,她守口如瓶,即使田弥弥都不曾告知。此外还有一件事,也是弥弥不得而知的。聂飞鸾拿不定盟鸥馆服侍乐逾的宫人中谁是垂拱司耳目,垂拱司内现在争权暗斗,有人只忠于天子,也有人名义上忠于天子,实际更为顾三公子效劳。她手指仍在乐逾掌中,在无人可见的掌心里划出个“三”,面上只作凄然,轻轻道:“义兄……还支撑得下去么?”这一句是替顾三传话,她模糊知晓乐逾在救起还是静城王的萧尚醴,江上初见后,与顾三有一个“春雨之约”。约定的详细仅有这两人知情,但余波牵连极广,他们那时虽不知之后会发生的事的具体,却已在约定中大概料到,乐逾势必因情劫沦入险境。这一次,顾三事前没有算到萧尚醴会闻人照花,用上九星钉,致使计划有变,乐逾的处境比当初设想更险,故而遣她来问一句。乐逾道:“一两个月总无妨。”第73章这一夜聂飞鸾在盟鸥馆中侧室睡去,数日来难得一个好眠,却辗转反侧,天明才睡去。起来梳妆,走出寝室,就见乐逾手中握着一只空杯,她细看一眼,竟不是在把玩。他右手肩头与手臂都被九星钉钉住,一般的举动还无妨,举杯握笔这样的小事已不能做。若换成旁人,怕是一蹶不起,他却已经从头练起。聂飞鸾心中酸涩,道:“义兄……”她善歌舞,自然可以想象伤了手脚,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的挫败悲痛,道:“这一定……很难罢。”乐逾反而安抚她道:“不会比学剑时难。”蓬莱岛历代以为书法与剑法通源,意在笔之前,意在剑之前,开蒙习书法就是习剑,用铁笔写三尺见方的大字。九百六十字,最初半个月抄完一次,手掌磨得鲜血淋漓,伤口总难痊愈,后来却是每日抄写一遍。日复一日十余年不绝,这之间偷偷学剑也只能折取树枝,直至笔下写出剑意才可以出岛游历。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剑冢取得颀颀,与它同寝同卧,每日剑不离手,直至运用自如。江湖中只争说他十余岁就出江南,踏天山,交友结仇,曾技高一筹,也曾死里逃生,归去时都付诸一笑中,又是一个海外蓬莱岛天资超绝的传奇。可天资超绝,也要历经艰难才习得一身剑术。自幼的勤练,虚怀书库中禁足七年如困兽的苦修,莫非真已经是一场徒劳一场空了?聂飞鸾伴他在岛上慢行,轻轻道:“义兄的心上人……当真是,陛下?”她本以为乐逾至少会沉默,却听他道:“确实。”聂飞鸾道:“为何,偏偏要是陛下?”宫人中有萧尚醴的耳目,以她的识时务不会说出口,但那位陛下被先帝掷伤额头,留下伤痕,伤痕再美,也已是美玉有瑕。聂飞鸾并不了解情蛊一事,这一问乐逾与萧尚醴都想过,我爱他什么,他又爱我什么?为何天下万兆生民,偏偏是那最不该的一个?因他美色,因他与我有情蛊,还是因密室中那一夜,因宫中舟上那一晚?乐逾道:“所有原因我都想过,却得不出结果。我在锦京三个月,三个月内与他相处的每一时一刻加起来,尚不足二十日。”他们之间的情本就来得荒谬,寥寥数面,不知从何而起,竟能几度越过山海,在梦魂中相会,即使相对时话不投机,满腔恨意。聂飞鸾心中觉得那位陛下年纪虽轻,却心机深沉,手段酷厉,义兄斩断情丝才能脱身,道:“……即使到了如今,义兄还如从前那样,将陛下放在心里吗?”她是真的畏惧那位陛下,不敢问一句“难道义兄就不怨恨”。情与恨是两回事。乐逾停下脚步,步履沉重,她也不动,只望着乐逾。几息光景后,脸颊被一只带伤的手摸了一下,面前高大的男人答道:“情不能自禁,他仍是我心上人。”另一边,勤政殿内,一个宫人打扮的人道:“乐岛主说,陛下……仍是他心上人。”萧尚醴不发一言,情潮涌动。他眸光扫去,垂拱司的人自不敢有什么看法,纵是有,也是觉得他不费吹灰之力,将蓬莱岛主收入掌中,十分可怕。他道:“他还说什么?”那宫人更低地俯首,道:“之后就没有什么了。”萧尚醴念着那句“心上人”,一刹那间悲欣交集,道:“备辇。”那宦官刘寺匆匆吩咐下去,殿外有宫人胆怯问:“备辇……往哪去?”刘寺踹那宫人一脚,不自觉向殿内看一眼,压低道:“蠢货!当然是瀛洲岛!”那宫人跌跌撞撞滚下去传诏。先上辇车,再改凤舟。瀛洲岛远远在目,这几日冰雪消融,水气更大,湖上白雾弥漫。凤舟如庞然大物在雾中穿行,萧尚醴guntang的情热却在这一路上反复翻腾,寒冷如冰。他还是那人的心上人又如何?他不会再哄他,不会再抱他在怀中,不会再吻他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