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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不到半个人影,他的喉结在皮肤下疯狂地滚动了数下,随即发出了一声非人的、恨怒至极的嚎叫。沂水亭中的长安耳朵一动。修士的听觉向来敏感,长安又是树,对声音的感知相当敏锐,而他对面的龙芸,正耐心地和几根狗尾巴草较劲,想把它们编成草冠,一派纯洁天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长安扭过头去,向身后的季三昧求证:“小师弟,你听到什么了吗?”坐在他身后闭目养神的季三昧,口中噙着金玉烟枪,闻言才缓缓睁开眼睛来,嘴角翘起的弧度风情四射:“什么?我没有听到。”季三昧面对孩子,着实是容易心软,但在自己的小命问题上,他算计得比最精明的商贩还仔细。季三昧什么也没做,要算起来,也只说了几句话而已。第一句话,是在面对来寻他进许宅的老朱管家时说:“我们走吧。”说出这句话时,他动用了灵力,老朱管家便以为自己带上了季三昧,转身便走。在“季三昧”离开时,长安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在他看来,老朱管家分明是一人转回了许宅。第二句话,是让那个存在于虚幻中的“季三昧”,对老朱管家说:“……朱爷爷,您长得跟我很像啊。”第36章螽斯(二十五)性命是季三昧最昂贵的财产,他要把这笔财产珍惜地储存起来,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它去赌上一把。上辈子他最大的赌局,就是隐姓埋名、投身泷冈,押上自己的命,在烛阴城中为六尘和自己挣了个锦绣前程,也让他有足够的资格可以与世家出身的沈伐石并肩而立。在他看来,两个筹码,后者和前者一样重要,两样叠加,足以让他不要脸也不要命。柔韧干燥的烟草被火吻过,发出焦渴的叹息,一线红光在烟杆尽头闪过,餐霞吐雾,颇有雅正之韵,季三昧把怀旧的情思一并投入火光中烧了个片甲不留,再抬眼时,眉眼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照样是那个冶艳而欠艹的季三昧。他猫似的打了个呵欠,站起来迈开两条长腿,跨出了沂水亭。长安立即抛弃了自己有了结发之谊的小jiejie,跟在他背后问:“小师弟,你去哪里?”季三昧:“吹风。”长安小尾巴似的要缀上来:“我也吹。”季三昧回头看了一眼被抛弃在原地、腮帮子气得鼓鼓的龙芸,失笑道:“你跟人家结了发,就要对人家负责任,你跑了算怎么回事?我不走远,就在亭子外头掐个莲蓬。”长安立刻乖巧地按照原姿势坐回了亭子里,眼睛紧盯着沂水畔季三昧的身影,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是纯净的欢喜。小孩子玩闹的玩意儿做不得数,龙芸很快就忘了两个人刚才的家家酒盟约,小大人儿似的端详了一会长安,老气横秋地评点说:“我瞧你喜欢人家。”长安疑惑地扭过脸来:“喜欢是什么?”这问题对于小姑娘来说还是难了些,她托腮苦思了半晌,才来了一线灵光:“就像我喜欢爹爹那样。”长安摇摇头,他仍然不懂。长安承袭了季三昧的相貌,颇有鬼狐风姿,本是个极有心机的样貌,但他内里的一颗魂灵却把这张心机脸穿成了一只无辜的委屈的小羊羔,一双眼微微睁大,澄净得仿佛能纳下百川,困惑起来、微微张开双唇的样子更显得诱人:“我没有爹。我只有师父。”女孩子的母性与生俱来、不分年龄,龙芸被他这副模样撩了一把,眨巴着水淋淋的大眼睛,循循善诱:“你喜欢你师父吗?”摸着自己的根,长安仔细感受了一下才慎重地回答:“喜欢,可对小师弟的喜欢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看到小师弟,特别饿。”长安舔了舔嘴唇,补充,“想吃。”龙芸被镇住了。她在自己狭小的知识库里搜寻一圈,没有发现类似的情况,于是她挪得离长安远了点,生怕他一时兴起,在开吃前拿自己做开胃的点心。另一边,季三昧用齿关叼着烟枪,沿着河岸缓缓踱步,寻找莲蓬。这也怪他,这几日一进亭子就没离开过,学会了那在脖子上套烙饼、饿了就咬一口的懒汉作风,把沂水亭靠岸一侧的莲蓬几乎采空了。他不离开沂水亭的另一目的,是为了尽情享受沈伐石对自己的视jian,自己离开了亭子,他绝对要跑。刚才他家沈兄就被小姑娘家家的一句话给吓跑了,那腿脚简直和当年被自己吓跑时一样的利索。季三昧还记得那次是二人在“一川风”里喝花酒,自己跑出去装小倌儿给客人弹了一曲烛阴古曲,赚来了一袋黄金,可沈兄向来不爱这些黄白之物,看到时神色不愉,面皮绷得紧紧的,自己为了逗他开心,就捏了一把小沈兄,没想到他竟气恼到拂袖而去,弄得季三昧也没了兴致,怏怏地坐在酒楼里,把剩下的半壶酒一杯杯喝净了。那时候的他想,沈兄,若是你要听我唱,十八摸我都唱给你听啊。可惜了,他家沈兄胆子小,听到这话有可能跑得更快。季三昧站在沂水河畔的大柳树旁,惆怅无限。但是很快,他就没了这个伤春悲秋的兴致。一柄匕首突兀地横在了自己喉间,开了刃的尖端抵在他细嫩的颈部皮肤上,只轻轻印上去,就让那抹雪白上多了一道血痕。一双大手捂住了他的整张脸,食指和中指的尖端指节在季三昧眼窝里没入,随时准备将他的双眼抠出来。龙飞安颤抖着,将身上最后一张移形换位的黄符贴在了柳树树干上,喉咙里翻涌着几乎要结块的血腥味。他本可以逃的,可他不甘心。既然生人活祭难做成,那得了季三昧的异灵根,那也不错。但是不能在这里,他要把季三昧带到一个秘密的地方,他还要将季三昧活剐了,好偿还他愚弄自己的罪……然而他的梦没有来得及做完。龙飞安的头顶一阵发麻,还未来得及回头,一柄禅杖就凌空飞来,激荡的佛铃化为了一片夺魄的鬼音,泠泠一炸,杀意狂飙,像是一口獠牙,擦着他的头皮咬上了那纸黄符。黄符连带着柳树的上半端横飞而出,尘烟腾飞,把来人的身影都混淆在了澎湃的烟气中。沂水亭中的长安一惊,本能地拥紧了惊叫出声的龙芸,捂住了她的耳朵。龙飞安骇然回转,可头刚刚转到一半,一只手就陡然伸来,一把捏住了他的头盖骨,将他提至半空。他听到了自己的头骨被捏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咔脆响。他锁住季三昧咽喉的右手是最先断掉的,骨头从肘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