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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瓷碗,一掀帘子,从大厨房里走了出来,盯着阿俏,嘟着嘴说:“三小姐,你这又是危言耸听,这些材料都是阮家置办的,又不是你一人的,我每样只尝那么一点儿,二老爷都不说什么,你凭什么拦我?”出来的人,已是生得珠圆玉润,一身摆酒时候刚裁的旗袍眼下正紧绷绷地裹在身上。这位常姨娘常小玉眼下多了个嗜好,喜欢捧了那没发之前的海干货当零嘴儿吃,那巴掌大的明虾,拇指大小的瑶柱,甚至一粒粒用来吊鲍汁的小鲍鱼,全都能叫她捧在手里,慢慢地,细细地啃出滋味来。高升荣迷迷糊糊地想:三小姐劝她原是劝得对,海货吃太多了,到老来得痛风,全身难受又不好治。可是这常姨娘也就和三小姐差不多的年纪,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不,常姨娘三句两句,又和三小姐拌起嘴来。接着不知三小姐言语里哪里戳到了常姨娘的痛处,常姨娘伸手将怀里的瓷碗往地上一摔,随即伸出双臂往三小姐身上重重一推。三小姐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睁圆了眼,怒道:“常小玉,你竟然敢推我?”常姨娘大约多日没听过这个本名了,顿时红了眼,说:“你以为我不敢?一向养在外头的野种,又是什么阿物儿了?”“这府里没你在的时候好得很,人人都敬我是个老爷摆了酒抬的姨娘,就是你回来以后……你,你究竟为什么要回来?”常姨娘看准了三小姐背后有个半人高花梨木的花架子,于是故技重施,又是伸出双手,使上全身的力气,重重将三小姐一推,脚下还使绊子,让人正正地往那花架子跟前摔了下去。“砰”,花架子上顿着的花盆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咔嚓”,那花梨木打制的上好花架子被撞倒在地,架子不知撞在那里竟然就此被撞散了。高升荣突然一惊,神智多少又清明过来,赶紧入内去查看阿俏的情形。“三小姐,三小姐,你如何了?”他赶紧问,心里还存了一丝希望:不要,这可千万不要啊!“我的……我的手臂,”阿俏满脸都是细汗,躺倒在地面上,正抱着她那条右臂,整个身体紧紧地蜷着。高升荣一眼触及她的眼神,浑身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没法儿动弹,昔日双臂所承受的那等切肤之痛一时全涌入脑海。那样有灵性的厨娘,那样聪明、努力上进的姑娘啊,怎么上天就能怎么残忍,硬是要毁她一条手臂呢?他痛苦地伸出手,冲自己面上狠命打了一掌,然后杀猪也似地大叫:“救命啊!快来救三小姐啊!”救救……三小姐的右臂啊!阿俏见高升荣疯了似的奔出去叫人,旁边常小玉已经吓傻了坐倒在地,便先抱着手臂自己坐了起来。她望着高升荣的背影暗暗点头,心想这人到底良心未泯,不愿再见到他曾自己经历过的惨事再度发生。第111章医院的骨科大夫计宜民恰好就是阮清瑶的熟人,曾经在“黎明沙龙”里见过阿俏两回。这次他却作为大夫的身份,坐在阿俏对面,皱着眉头,问:“你确定要这样么?”阿俏点点头:“是的,我确定,务请计大夫帮帮忙!”事情发生的时候,宁淑出门看南北货去了,没在阮家。她刚刚回来,踏进阮家的大院的院门,就听到了消息。这时候的阮家,上下早已乱作一团,见证此事的高升荣等人已经将阿俏送去医院,甚至无人顾得上阮家晚间的生意。如今花厅里就只有常小玉一个,惨白着一张脸,怔怔地坐在那里发着呆,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她怎么也回想不起当时的情形,只记得自己当时满腔怨愤不平,只想着好好教训一下阿俏,于是一伸手,就将阿俏重重推了出去。可阿俏怎么就能撞在花架子上,伤了手臂,竟还伤得这么严重呢?宁淑出现在花厅门口的时候,常小玉更是吓得筛糠也似地抖起来。宁淑却无暇顾及她,直接去账房取了家里的现洋和支票本子,回头吩咐一句,命人看住常小玉,不许她随意走动,随即赶去医院。她进了医院一打听,很快在诊室外面找到了高升荣等人。“阿俏怎样了?”宁淑低声问。高升荣等人都是低着头,脸色惨淡,见主母问起这话,竟都不敢回答。“三小姐在……诊室里面。”高升荣指了指大门紧闭的诊室。诊室跟前则站着阿俏的贴身丫头余小凡。小凡一人挡在门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见到有人走近,也不管是什么人,就张开双臂大声说:“谁也不许进。大夫在里头给三小姐接骨,你们要是扰了他,有个什么不妥当,责任谁也担不起!”这么说来,阿俏的右臂,真的是折了?宁淑一听见“接骨”二字,就眼前一黑,膝头一软,险些要晕过去。旁边人赶紧将她扶住,让她坐在诊室外头的长椅上。阮家的仆人赶紧对小凡说:“傻丫头,你也不看看,是二太太过来了,谁还想要害三小姐不成么?”小凡迟疑片刻,却又鼓足勇气,大声说:“要是没人想害三小姐,三小姐眼下会这样?会躺在医院里让人接骨?”站在宁淑一旁的高升荣不免汗流浃背。此刻宁淑却终于冷静下来,沉声道:“好了,小凡,医院里应当肃静,你在这里大声嚷嚷,反而容易打扰里面的大夫。”她想了想,转身对高升荣说:“事已至此,大家全都聚在这里着急也没有用。高师傅,我今晚会留在这里陪着阿俏,家里的生意,要偏劳你了。”说着她扶着椅背起身,柔和地冲高升荣躬了躬身,“我在这里事先谢过,恐怕以后,也要偏劳高师傅好一阵。”眼下阿俏受伤,阮家的生意,就还得靠高升荣撑着。高升荣满脸愧色,哪里敢受宁淑这一礼,赶紧偏过身子让开。“二太太,这……这实在是不敢当。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您请尽管吩咐。”得了阮家的当家主母允诺,他高升荣大约可以顺理成章地留在阮家,高升荣此前的心愿可算达成。然而这位高师傅此刻,心内如排山倒海一般,始终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深处狠狠地绞着,让他一点儿也不舒服。正在这时,诊室的门开了,主治大夫出来,招呼一声:“谁是患者亲属?”宁淑便顾不上高升荣了,赶紧转身应了,随着大夫来到诊室门口,稍许吸了口气,稳定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面上少些戚色,这才带着小凡,随大夫一起走进诊室,去探视阿俏。宁淑从听到消息至此,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可是一进诊室,见到阿俏那只打上了石膏的右臂,便再也忍不住,珠泪纷纷,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晚间宁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