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叮铃铃——”

    放学铃敲响后的学校片刻后飞满了渴望回家的学生，校门口站了一个和周围喧哗一切格格不入的小男孩，他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亲和温柔的女人，有些无措地紧了紧书包背带。

    “小俊，你爸爸和我晚上就会出发去香港了，那里有很多好玩又好吃的东西，和我们一起吧！有你在的话你爸爸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文厉俊看了眼站在女人身旁的父亲明景，他伸手虚虚护着她以免被人流冲挤，厚厚的镜片仍掩不住他眼底的在意，从来不曾对母亲流露出的在意。他在女人说完后看向自己，换上了和女人一样的殷切神情。是真是假，文厉俊看不清。

    “你看，我们还给你买了一只可爱的小猫，你爸爸说你最喜欢猫猫了。这只小猫可是你爸爸挑了好久呢，我们可以一起在香港的新家养它噢。”

    女人说着打开了脚边的笼子，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在笼口探头探脑，对周围嘈杂的一切好奇又害怕。

    文厉俊蹲下身凑近它，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耳朵在他的手里动了一下，俏皮的触感痒进了他心里。见他似有所动摇，女人和明景对视一眼。

    “很可爱对吧？和我们一起吧，等到了香港我们就一起去给它买好多好多东西，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好不好！”

    它的确很可爱，简直是他见过最可爱的一只小猫。

    但是。

    文厉俊慢慢站起来，盯着鞋，摇了摇头。

    “真的不去吗？小俊你再想想！再仔细考虑一下！”明景见儿子仍不肯点头，语气变得有些急。身旁的女人按住了他的手，对他眼神示意。他调整了下呼吸。

    “小俊，爸爸是真的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去到香港，去读更好的学校，爸爸保证能给你在这里得不到的一切东西，更多！更好！爸爸保证！”

    “而且我们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你难道，不会想爸爸吗？要是你想爸爸了又该——”

    “mama呢？”

    他急切的劝说被打断，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即便是在如此吵闹的地方也被他听到了。周围的一切仿佛在男孩开口的瞬间就被按下了暂停键。文厉俊抬起头，望向父亲僵愣的脸。

    明景终于看清刚才一直低头的儿子眼中蓄着点点湿意。

    “我如果跟你们去了香港，mama怎么办？”

    “我喜欢这只小猫的······可是我更喜欢mama。”

    “可是你妈有病！你妈有病你不清楚吗？你！我！还有他们文家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都被她打过欺过伤害过！你不清楚吗！”明景彻底激动起来，紧紧抓住文厉俊的肩膀朝他大吼。女人看了眼周围人的打量，抱住了明景的胳膊：“景，小俊毕竟是小孩子，文婉再疯再恶，在他心里都是mama呀。景，尊重小俊的选择吧。”

    僵持不久，明景垮下膝盖，轻轻拥住了儿子。

    文厉俊听到他疲惫沙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传来。

    “小俊，你才七岁······你根本不懂。你知道吗？爸爸真的很为你感到骄傲，你是最聪明、最厉害的，你的未来会比爸爸更加有用更加成功。但是，如果你继续留在你妈身边，她终有一天会毁了你，就像当初毁了我那样······”

    然后？

    然后他真的“尊重”了文厉俊的选择，跟身旁的女人离开，却像施舍一样地留下了那只小猫。他们走得很急，急得像是真的要去赶飞机，如果文厉俊不知道他们其实摸清了某种规律，例如，母亲由于容易恐慌，往往会选择错开人流高峰来接自己的这个习惯的话，他真的会相信他们的确很急。

    文厉俊擦了擦眼角，将小猫笼子提了起来。猫咪缩在角落警惕地看着他。

    它在里面会很害怕吗？因为它再也见不到自己的mama了。

    但是自己不一样，他现在不仅没有离开mama，还拥有了自己的小猫。

    文厉俊四处张望，确认了文家的车还没有来。他将小猫提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书包，再转身将猫笼子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直到人群彻底疏散后，文厉俊才看到文家的车开了过来。后座的车窗下降，一个烫着卷发，戴了墨镜的女人探出头，极白皙的脸上仰起一张极鲜艳的红唇：“厉俊，这里！”

    “mama！”

    文厉俊一上车就扑进了文婉怀里，香香的。

    “mama你今天比平时要晚一点。”

    “下午外公来家里了，mama在陪外公呢。”

    “外公来做什么？”

    “外公来给mama送药呀。”

    文厉俊蹭了蹭文婉的肩头，夕阳橘黄的光线照进晃动的车身，他看见mama的侧脸在晃动的阴影和光线之间不停切换，难以捕捉她眼角眉梢的细节，只觉得不管在阴影还是在光线中她都美得惊心动魄。

    想起父亲的话，文厉俊觉得他说错了，他才是那个“根本不懂”的人。mama的病是很吓人，而自己也没少被发病的mama打骂，但她只会在发病的时候才会那样。更多时候的mama，是像现在这样，温柔地把自己搂在怀里，香香的味道围绕着自己，听她温柔地笑、温柔地说话，如同一场成真的甜梦。

    他知道的，mama很爱自己，他也好爱mama，自己所遭受的那些打骂都只不过是爱她要承担的代价。他记得mama每次在打完自己后说的话。她流着泪，颤抖着说她好爱他。或许，在发病的mama看来，打骂就是另外一种爱的表达。她应该是承受不了那些对自己的太多太满的爱，所以才要发泄出来。

    而爸爸是个懦夫，他逃走了，因为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来承受mama真正的爱。

    但自己是不一样的，不管是发病的mama还是正常的mama，只要mama不把他抛下，他永远都会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