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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石室查到些事。”他将索月萝记下的那张字条口述了一遍。齐广云继续扶额,点头叹息:“那段记事大约是官史。那首诗,多半是太史门某个死得无声无息的前辈干的。”以诗隐喻线索,是太史门的惯用手法。尤其是在得知自己身份暴露、消息已来不及传出去时,以此手法做提示,若有其他太史门弟子发现异常,就会循线去查。“其实我猜到了,无非就是今上‘弑兄、逼宫’这样的破事。”齐广云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啜一口清茶定定神。后续他会再找时机,让处境更安全之人继续查证,毕竟记史不是写话本,凭空推测的东西做不得准。“但此案既已进展到此处,傅攸宁必须得走了,”齐广云眼神中有淡淡忧虑,“邹敬案迟早爆发,届时无论今上登基的秘密掀与不掀,只要现了端倪,今上为保住千古名声,都会不惜痛下杀手。经手过这个秘密的人,他不会管你猜到没猜到,全得死。”邹敬案一旦爆发,南史堂首当其冲。那作为同行……太史门若不及早闪避,只怕也没好下场。毕竟,若真有心要查,难保不会遇上高人。这不,就被梁锦棠查到了?太史门弟子见多了史料中的血雨腥风,也很清楚世上并无真正佛心之君,端只看事情有无触犯到他最切身的利益罢了。季兰缃说得对,南史堂,真的要倒大霉了。“南史堂心存侥幸,又迂腐死脑筋。只要屠刀不落下,他们都会以为尚有余地,便是没余地了,他们也只觉死得光荣。几百年来总是如此。”而太史门不一样。或者说,齐广云不一样。即便不是傅攸宁而是别的同门弟子,他也会选择在此时将人撤出。毕竟明哲保身是他最最基本的观念。太史门人才本就日渐凋敝,若再随随便便拿人去莽撞地填尸山血海,那太史门在他们这一代的手上就能玩脱。毕竟,太史门所记的许多东西,比南史堂更不能被发现。梁锦棠眼神烁烁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齐广云,你告诉我,私家记史传承数百年,真正的目的,是什么?”43.第四十五章私家记史传承数百年,真正的目的,或者该说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让龙椅上的人明白,有人在看着“他”。是让“他”知道,“他”做过的事不是无人知晓。一旦“他”妄为太过,那便会天下皆知。如此,“他”即便不能自省,至少也会有所顾忌,多少算得是一点约束。私家记史,或者说太史门的私家记史,最初的最初,也是最终的最终,就是世家与皇权的另一场博弈。太史门,是数百年来始终站在芸芸众生之中,却随时关切着内城所发生的一切的,那只眼睛。旁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秉笔无隐,不问生死,不问前程。这是太史门传承数百年的基石。当梁锦棠问出这句话时,齐广云终于相信,眼前这个半路拜入山门的家伙,骨子里那份并无半点疑惑的坚定,堂正磊落,倒真当得起太史门的初心。“你的意思,南史堂出了邹敬这叛逆,我身为同行,还得鸡飞狗跳为他们善后?”齐广云冷笑,“若你面前的是太史隐,或是荀韶宜,他们大概会。而我,只想尽快将离邹敬案太近、随时会被南史堂牵连的傅攸宁尽快撤出京。”齐广云没有那样博大的胸怀。“没要你普济苍生,可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也不行?”梁锦棠并非不同意将离邹敬案太近的傅攸宁撤出,可他不认同齐广云隐隐事不关己、只求自保的漠然。况且此案还涉及邹敬叛国,在梁锦棠看来,尚有许多事可尽绵薄之力。“你不也说,若是太史隐或荀韶宜,他们不会坐视南史堂灭顶。”“还有人原本打算,若真出了事,便将南史堂的人员名单丢出去引火,以保住咱们自家弟子呢。相较之下,你该赞我一句佛心了。”想起季兰缃原本那个更加丧心病狂的计划,齐广云唇角阴郁上扬。梁锦棠略瞪了眼,诧异极了:“太史隐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他以为,太史门弟子该个个心性端方如傅攸宁。齐广云冷冷笑道:“梁锦棠,你大概并不清楚,太史门原本的传承,有多压制人性、不食烟火。”师门所有的训诫差不多都指向同个意思,仿佛人人皆只需靠一口精气神,就能活蹦乱跳。“以太史隐为首的那群老顽固食古不化,这些年来,都玩到大多弟子食不果腹了,尚觉这就是风骨。最终呢?便只能年年不停想法子朝几大世家要人,再择优培养,顺手将他们认为无大用的人就丢出去自生自灭。”齐广云冷厉轻笑,眸中渐渐有痛:“他们甚至闭目不看,充耳不闻,狠下心不去想,被丢出去的那些孩子,是如何挣扎求生的。”如今他自己也带领着太史门的一个分支,手下千余人需他想法子养活,自能体会手中钱粮拮据时不能让众人均而食之的无奈与痛苦。可他不能容忍的是,那群老先生,他们宁愿任事态一年年恶化,也没有放手让年轻一辈去彻底革新的勇气。在齐广云眼中,这一切的根源,终究是太史门最基本的观念出了错。太史门最初是由东都老世家自发构建,那时东都会送上源源不断的钱财与人员,是以从不需考虑温饱,无需考虑人员扩充。记史,护史,是唯一的事。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玩到要不断丢掉自以为没大用的弟子,这算什么?分明就已快要后继无人,却还只能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在培养少数所谓优秀的核心弟子,却不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拼命向人灌输“若你无用,就活该被舍弃”……这,算什么?“不是为了要执苍生之念才秉笔无隐、做盯着皇家的那只眼睛么?那自家弟子,就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这是齐广云多年来心中最深重的痛。这份痛楚他无法与谁言说。他也从未料到,头一回袒露心声,却是对着这个不知今后会是敌是友的梁锦棠。可,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