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深情（番外四 最优路线 李文逊篇）

    天气明明挺晴的，却弥漫起层层雾气来，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雾气越来越大的缘故，路上堵的不像话，十几分钟都没挪出去五米。李文逊坐在车里仰着头，看着一点边界都没有的雾有些后悔，早知道路况是这样的话，他还不如留在北京，也许还能赶得上他的新酒店开业。

    近些年他经常这样，只要是有点时间就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到处逛，最远的一次居然开到了重庆，看着陌生的景色，听着陌生的声音，李文逊的内心却感觉无比的宁静。毕竟这里没有无休止的催着他结识其他人的声音。

    这次也是一样，他的大哥不知道从哪儿又介绍了个女孩子非要让他认识，他便又开着车向南边儿驶去，看看路牌儿，他已经到了九江了，没想到却赶上了大雾。

    李文逊情不禁把头探了出去，外面还是一片白茫茫的，像是没有尽头似的。车载导航机械的声音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前方路况拥堵，已为您规划最优路线。”

    李文逊有些烦躁，刚才他就是听了导航的话走了这条路才被堵到这儿半天挪不开，现下这玩意儿还在给他规划什么最优路线，最优路线难道就不堵吗？路是有千百条，可目的地只有那么一个，他就想走这条路有什么错。

    李文逊突然想抽支烟，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掏出了一个干瘪的烟盒。堵这么一会儿他早就已经把烟都抽完了，他又探出头打量了一圈儿，可因着雾的缘故到底没发现有周围没有超市，只能再次拿出手机看起导航，根据导航显示，离他400米左右的地方有家小超市，李文逊又犹豫了起来。

    400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准儿他这一走，前面儿路就通了。想了一会儿，李文逊还是没下车，百无聊赖之际，他打开了车里的广播，里面不知道哪个苦大仇深的人点了首《七友》，梁汉文的歌声缓缓的在车里弥漫开来。

    “为我出头，碰过我的手。重生者走得的都走，谁人又为天使忧愁，甜言蜜语没有但却有我这个好友，直到她又再告诉我重新被爱。又再看透了我的将来。完成任务后大可喝彩，无谓搭台。”

    李文逊听了几句便关上了广播，又坐到车里静静的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那首歌是粤语的缘故，李文逊慢慢的把目光投向了挂在车前的吊饰上，那里面是一张照片，二十几年前大学毕业后去香港拍的，现在已经有些泛黄了，但是依旧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里面五个人的面庞。染着一头红毛笑得没心没肺的是周厉，沉着脸故作老成的是柯以升，再右边是一脸心事的他，挨着着他面容精致的是简隋英，唯一没有看镜头，而是揽着简隋英的……是邵群。

    李文逊人缘不错，交际圈很广，可谁都知道，只有他们五个才算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亲密无间嘛？”李文逊苦笑了一下，这些年他一直没和他们断了联系，还保持着良好的友谊，其他人看来确实算的上是亲密无间的，可他们只间发生过什么恩怨，也只有他们本人清楚了。

    李文耀曾说过他这种行为叫作“耗尽“，指的是连续不断的诉说同一件事或者接触同一个人，就能消耗掉足够多的痛苦与激情，是一种专门治疗失意的疗法。李文逊不知道他这是又从哪儿看来的偏方只觉得他愈发不像一个黑道老大反而像是个哲人。便不再搭理他，依旧我行我素，有空和他们聚会，闲下来的时候就到处开车走。

    导航就在这时候又响了起来，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依旧是那句。“前方路况拥堵，已为您规划最优路线。”

    李文逊烦的不像话，想抽烟的欲望也愈发强烈，于是便不再犹豫，随手拿起手机跟着导航快步走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导航说的那家小超市。

    小超市里面儿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临时帮着看店儿，说什么也不肯让李文逊手机支付，只收现金。李文逊没办法，只能从口袋里翻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整钞递给了老人，老人算数好像也不太好，算了半天颤颤巍巍的找给了李文逊一大把零钱，李文逊拿过烟，又把一大把零零散散的钞票尽数塞回到了钱包里，许是因着等了挺久有些烦躁的缘故，他的动作力度有些大，不小心带出了塞到里层的又一张照片儿。

    照片里是一个人的睡颜，侧身坐在躺椅上无所顾忌的样子。李文逊小心的把照片儿放到了手里，又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照片儿放了回去。再离开超市的时候步伐又快了许多，甚至是有些狼狈，像是某些隐秘的东西被人发现了一般。

    许是他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像他们五人的那张照片儿一样摆在明面儿上的，只能暗暗的藏在最深处的某个角落，然后自欺欺人的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只是友谊。

    外面的雾依旧很大，李文逊走了一小段儿，心里突然翻起了酸。于是他停住了脚步，蹲在路边儿拆开烟盒的包装点上了烟，又深深的吸了一口，可心里那种酸痛怎么也散不去。好不容易一支烟抽完了，他也再没有停下的理由，只能迈着步子回到自己的车边儿。

    因着他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儿，前面又挪开了几米，后方的车似乎比他还急，焦躁的按了半天喇叭。李文逊笑着和那人说了声抱歉，坐回了车里慢慢的往前挪着车。

    挪完了车，李文逊又无事可做的陷入了沉思，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跟那个人有关的，只想一些其他，可随后便发现，这些年他除了工作，好似一切的事都和他的那几个朋友有关。只能硬生生的让脑子往工作那边儿转。

    今天是他的新酒店开业的日子，李文逊想。可惜他这个作为老板的却不在现场，那些人会干什么呢？他的朋友们会去吗？他们去了以后会发现他不在吗？

    李文逊想了想，发现自己的思绪又开始围绕着那几个朋友转，觉得十分危险，可能再下一步又会想到那个人，于是又叹了一口气，勉强自己把思绪转移到他要去的目的地上。

    他要去的地方是浔阳楼，宋江题反诗就是在这儿，李逵劫法场也在这儿。《水浒传》里面都写着呢，李文逊笑了笑。他还记得第一次看《水浒传》就是和简隋英一起，俩人偷拿了老爷子的典藏本儿，趴在草地上看，不小心在书上按了不少手印儿，还被老爷子骂了一顿。

    糟糕，李文逊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再次回过神来。有时候他也挺厌恶自己这样的，明明已经选了两次放手，可却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人。第一次选择放手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挺好的，就这样默默无语毫无指望的爱过就算了。

    可他偏生还有过那么一个机会，他们分开了，他以为自己可能有指望了，结果却又是一场绝望。所以第二次放手的时候他学会了伪装，然后站在离他们相隔甚远的地方真心实意的祝福他能得到幸福，随后把自己的那些心事隐藏在某个谁也看不到的角落，就像那张照片儿一样被封存起来。

    好在他伪装的够好，除了他的大哥似乎谁都以为他真的放下了。“挺好的。”李文逊对着空荡荡的车子喃喃的说着。拥堵的路不适合多加一个人，他已经有自己的路线了，而他，得听导航的，与他们岔开，这才是和他相处的最优路线。

    李文逊想着，就听到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李文逊忙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个陌生号。李文逊皱着眉头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支吾了半天才说清楚自己是谁。原来是他新开业那家酒店的一个前台，遇到了点事儿，经理让他直接打电话给他报告一声。

    李文逊想了想沉声问道。“报告什么？”

    “经理说……”电话对面的人从来没跟老板打过交道，听到李文逊的语气以为他生了什么气，说起话来更不利索的，但好歹把该报告的事儿报告明白了。

    原来是今天酒店开业，有个人过来吃了顿饭，然后告诉经理挂二十几年前的帐。经理是跟了李文逊挺久的人了，还记得李文逊偶尔会问这句话，更知道来的人是谁，直接让他报告给了李文逊。

    李文逊突然瞪大了眼睛，再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起来，他先是夸这个前台做的不错，随后又说这个月给他加奖金便挂了电话，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原来，他记起来了。”李文逊喃喃的说。“这次，真的足够了……“

    即便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但是在漫长无望的某个时刻，他真的记住，这样就够了。

    李文逊仰着头看着窗外的雾气，感觉好像渐渐有些散去了，可他眼睛里的雾，却缓缓的弥漫开来……

    随着雾的散去，路也慢慢的通了，李文逊擦了擦眼角，把手机放到了支架上，随后打开了导航。导航依旧说着：“前方路况拥堵，已为您规划最优路线。”

    李文逊再一次听了导航的话，调转了车头，走上了另一条路，那条路虽长，但也最终畅通无堵的到了目的地。

    他终于看到了浔阳楼，确实和《水浒传》中说的一样美。可李文逊没有选择进去，而是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随后向旁边儿卖便签的老人那里借了一支笔。缓缓的写了几个字，挂到了离浔阳楼不远的树上便转身离去了。

    天是真的晴了，有微风拂过，拂到了李文逊的脸上，也拂到了他刚刚挂着的便签上，便签上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有一句。“来过，这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