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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的胡椒粉,越吃越热,浑身寒意都被驱散了。程千仞埋头吃着,忽听东家说:“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来我这里时,要带上趁手的家伙吗?”他心想,原来你看见了啊。不过隔得远,又下雨,多半没看清楚。唉,刚才遇见的可是修行者,我拿一把生锈的旧剑有什么用。嘴上应道:“来时带着,放在墙角,刚没带出去……谢谢东家。”想来没有老板愿意雇佣在外面惹了大麻烦的伙计,他也不敢多说。程千仞想起刚来那天,临走之前,东家叫住他,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长条布包扔给他。“虽说是在南央城里,但西市鱼龙混杂。”他看看地上的死人,“这种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来一次。接好,以后来这里带上这个。”程千仞拆开一看,竟是一把剑。“年岁旧,锈得厉害,不过你拿着装个样子也够了。”“……谢谢东家。”“不谢,伙计。”西市三教九流聚集,客人醉酒闹事、买卖双方拌嘴打架,官差总是姗姗来迟。程千仞得剑之后,每次来这里都依言带上,就算没什么用,手上有家伙,心里也多一分踏实。徐冉和顾二端着碗出来,三人坐在小桌上,呼啦啦闷头黑吃。吃完留下十文钱。这是老规矩了,程千仞吃饭不收钱,他们俩得按正常价格给。“东家,我想借两把伞,明天还。”东家又祭出三字口头禅:“随便你。”三人都住在城东,回家同路。雨势渐弱,夜风却更寒,卷起树影摇曳,落叶纷飞。人家屋檐下纸灯笼在风中飘摇,明灭的烛光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留下浅金色碎影。初春的景致,深秋的凉意。雨夜路上没有行人,平日偶尔窜出来的野猫也不知躲去了哪里。他们撑着伞,并肩走在难得寂静的南央城。徐冉道:“顾二,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你问吧,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徐冉还记着昨天中午的对话,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小过节’?”让别人入学第二天就找上门,肯定比我认错人严重百倍。顾雪绛摸摸鼻子:“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他家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叫钟……哎呀叫什么我忘了,反正有一天,绿瑶跟我告状,说那人想强迫她,哭的特惨。我一听,这还得了,我就找去了啊,把他弟弟腿打断了,听说在家养了一个月。”徐冉问:“绿瑶是谁?你的亲眷?”若是为亲眷出头,无可厚非。“不,她是春花阁的一位清倌姑娘,琵琶弹得特别好。”“……”程千仞无语。徐冉没忍住:“你打断了人家的腿,连名字都没记住?”反倒把花楼姑娘记得清楚?顾雪绛一百个冤枉:“我当时年少轻狂,每年打断腿的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八个。身份年龄都差不多,连穿衣风格都一样,哪能个个记住?”程千仞觉得,这样说来,还真是有道理……个屁啊!第14章湖主徐冉似乎想到什么,神色微变,试探道:“你该不会是那个……花间湖主?”时隔几年,顾雪绛再次听到别人送他的雅号,不觉得风雅,只觉得万分尴尬。“什么湖主,都是乱叫的。”徐冉彻底变色,停下脚步:“花间雪绛!”顾二露出快哭的表情:“jiejie,求你别这么叫。”程千仞没忍住笑出来,被人扒到中二时期黑历史,这种羞耻感堪比白日裸奔。花间湖主?什么鬼,玛丽苏男配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冉却笑不起来,对她而言,这也是她的黑历史。从前叔父在皇都当差,每年回来时,便给她讲皇都的奇闻逸事。鳞次栉比的高楼,三尺见方黑金石砖铺地的大道,包容而奔放的民风;权倾朝野,互相竞争而又彼此依存的四大贵姓一一揽剑朝歌,诗酒花间,钟鸣鼎食,白露横江。分别是朝歌家、花间家、钟家、白家,天子年岁渐老,他们把持军权与内政。深宅高门里流传出的骇人听闻的阴私,光鲜亮丽的王孙公子们闯下的荒唐祸事。还有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京畿禁卫军右副统领,花间雪绛。八岁入道,十五岁同辈之中再无敌手,御前钦点的官位。她叔父喝醉了酒,故事却讲得更好了:“皇都官道极宽,八辆马车并行绰绰有余,只是皇都贵人也多,你坐骈车,他就要乘驷盖,若遇上年轻气盛的王孙,都想走正中,谁也不让谁,再宽敞的车道也能堵死。”“只有右副统领不乘车坐轿,他骑一匹赤练马,远看就像天边一片红霞,可是眨眼间铁蹄烟尘就到你面前,那些达官贵人争相避退两旁,大道中央空出三丈宽,供他一骑绝尘而去。”皇都里有片淮金湖。湖边尽是怡红翠绿,舞榭歌台,湖上泊着画舫,雕梁画柱,花灯如星。河水也染了脂粉香。花间家二少爷是这里的名人,久而久之,朋友们便送他个雅号,花间湖主。他来这里夜宿,却是独住。他擅写词谱曲,教给姑娘们弹唱。姑娘们都敬爱他,若有兴致,他为她们写诗画像,若受了欺负,他替她们出头做主。他任职时,皇都风气一正,尤其是欺男霸女的事情,几乎看不到。徐冉那时年幼,听叔父讲完只觉这人好生威风,连安山王亲眷的子侄都敢打,行事看似荒唐,却有一套自己的章法,令人佩服。现在她看着因为手上拿伞,不得不以扭曲姿势点烟枪,却因为烟丝和火折子受潮,半天点不着的顾雪绛。一想到曾经佩服过这个人,就感到无边羞耻。幸好程千仞来自偏僻的东境,没机会听那些风流轶事,此刻最自在的就是他了。他问:“那你为什么改姓了?”顾二没好气地说:“我都被逐出家门了,家谱除名,以后就跟我娘姓。再说,你们不觉得花间雪绛这名字,听着就不对劲,特别的……酸腐吗?”徐冉:“说得好像‘顾雪绛’不酸腐一样。”程千仞真想说,爸爸再教你们一个词,gay里gay气。他忍住了。徐冉:“你以前得罪过那么多人,后来一定很不好过吧?”顾二终于点燃了烟,抽上一口又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行吧,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你昨天就看见钟天瑜了,没想着避避风头?”“避或不避,他对我的怨恨都不会有丝毫减轻,只会因为我的退让变本加厉,既然如此,我为何要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