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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而去,一眨眼我便不是那个被师父追着到处跑的孩子了,后来南海多了善财龙女,个头比我当初还要高许多,那段南海极度安静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这世上仿佛一夜之间变了许多,只一件事是不变的——那就是涧里的十七,几百年如一日地在山涧之中等我。他从来没有踏一步出过山涧,无论过多少年都是那副孩子气的模样,毛发纯净如新,如同温暖的冰雪。我做了这世上错的最离谱的事情——我将让那惊蛰盗走了南海的宝物,被南海观音赶出山,失去了唯一的容身之地。师父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怕,后来发现,我怕的事情太多了,只他的失望就压得我痛苦不堪。我无处可去也无处可躲,甚至不配去求师父的原谅。南海早已有了善财龙女,我的存在早就无足轻重。我回到那山涧之中,本来以为我这一生沦为妖怪也不想再去天庭做神仙,却只见到一句冰冷至极的尸体,那温暖的新雪融化了,只剩下一滩泥潭。就在我以为我会在这泥潭里了此一生的时候,父亲追了来,他手里拿着曾经指着哪吒的剑,指到我的头上来,对我说:“我将你送到南海观音那里去,无非就是因你过于无用,想给你寻个出路,你却背叛西天,伙同下界的妖怪,盗走了南海的珍宝?我李靖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说了的,身为父母,不能选择你的孩子。我以为我是你想要的那种儿子,现在却证明,原来连我也不是。那一刻我笑起来,我觉得真是太好笑了,我觉得他好可怜,比我还要可怜。他一把将我扯起来吼道:“你现在就去向南海观音俯首认错,你若是不去,便死在这下界泥潭里吧!你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不敢杀你!你辱没我李家的名声,丢尽了我李靖的脸,我李家没你这样的儿子!”那一刻我怕了,我怕极了——我不敢站起来,我根本不敢看他,我不怕我从来不是他想要的儿子,我却怕极了我不是师父想要的徒弟。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因为我是李家的儿子,所以他不得不收下我,纵然他什么也不说,但是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想要我呢?那种恐惧将我淹没了,父亲要我去南海认错,我不怕被责怪,也不怕被打罚,可是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于师父根本无足轻重可怎么办?那一刻我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我谁也不是,本来就对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无足轻重,我死了,消失了,也留不下什么影子,我一直拒绝让自己承认这个事实,可是如果我现在跟着他去了南海,我就会知道这个结果,这个我最害怕的结果。这世上或许唯一在乎我的便是十七,可是那一刻我看着他冰冷的尸体,心想我真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我不仅救不了我唯一的朋友,连我自己也救不得。所以当父亲逼着我,问我是去南海求师父再收下我还是自戕的时候,我忽然平静了下来。我想,我哪里需要剔骨剃rou那么麻烦。我拿那把昔日里弟弟用来剔骨的尖刀剖开了胸膛,只单单把那颗依旧跳动着的心挖了出来,将那颗渐渐冷去的心托在手上,对他说——“除了它,你将一切都拿去吧。”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共三更,这是第二更,不要看串了第37章【三更】梦里的十七我总算是明白惠岸的梦境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他伤的这样重,原来竟是他自己的选择。惊蛰在梦里逼他做了一个决定——要留下什么。他为了这个梦境的代价是他竟只选择留下了自己一颗完好无损的心,所以身体的其他地方都受到重创,而这创伤绝非惊蛰给他的,是他自己给自己的。但是这同时也给我提供了一条信息,就是如何将惊蛰困到一个和我徒儿完全一样的梦境中去。我还真想看看这只狐狸要用什么样的梦境困住我,可惜他连维持我在这幻境里都极为困难,不要说给我织个梦境了。我从惠岸的梦里退出来,在惊蛰的记忆里游荡,发现他的记忆大多灰暗不明,都是些浮动的烟云,如同雨前灰暗的天空。我找到那个惠岸说的山涧,走了进去,发现这个场景被完整的搭建出来,就连山洞前的池水与瀑布都完整地被还原,一草一木全都极为细致——天知道搭建一个如此完整的梦境需要多少精力。我跨过池水,走进山涧中,却被吓了一跳。只见山洞中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听到响动,忽得抬起头来,试图嗅着我身上的气息。那一瞬间我吓了一跳——只见它一身雪白的毛发,唯一双眼睛空洞着,几近褐色的鲜血从眼中缓慢地淌下,里面的血rou已经腐烂,如同一个被硬生生掏出来的血洞,空虚地望着我。竟然是个沾染怨气的死灵。片刻后,它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恹恹地趴在角落里,瓮声瓮气地说:“如果你认为我还能认出你来那就大错特错了,梦境里的感觉是错乱的,我嗅不出你的气息的。”我走过去,坐在它身边,说道:“那么至少,我不是你哥哥。”它茫然地歪了歪头,显然没听过我的声音。我听惠岸说十七如何温顺可爱,便伸手去摸它的小脑袋,然而我的手还没触及它的头颅,它闪电一般地猛地转过头,张口就冲着我的手咬了过来,一口咬住我的手,发出威胁的声音。我原本以为它这一口下去,手上一定是一个血淋淋的印子,它却不下力气咬破肌肤,只那么叼着,确认了我没威胁以后,才恹恹地松开了我,又趴回原地里去了。它不同我说话,我也没有问它什么,我们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以后,它挪了挪位子,空出了一小块铺着草甸子的地方,用脑袋指了指,说:“喏,给你的。”见我没挪窝,它丧气地又把地方占回来,气呼呼地说:“那不给你了,你在地上坐着去吧!”我:“……”它脾气这么大,也是很可爱了。惠岸口中的十七温顺而又和煦,面前的这只小狐狸虽然心是好的,却如同惊弓之鸟,即便是已经死了,也对别人心怀忌惮。大概他也曾全然信赖过别人,却惨遭背叛,落了个惨死的下场,那颗心再也无法回到最初时的样子了,但是依旧把碎了的心小心翼翼地粘起来,如同留出那一小块席子一样,留出小小的一点善意捧在手心里,不敢贸然给,又怕给了别人也不愿意要。我说:“别呀,地上全是湿漉漉地水,给我留一个角吧。”它不挪地方,耳朵耷拉着,装作听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