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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波动。”离开前,冈察洛夫的视线移到果戈理脸上,他的声音倏地冷漠,鄙视中充满了不被在意的担忧。担忧当然只是给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人的。雪落下来,轻柔地缠过青年长发之间的风隙里面,他的幸福只在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人身上,他做梦都想要和这位高级向导共同进退,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打发他离开,他选择的始终是这位不受重用的劣级哨兵。“如果不是主人的幻术无与伦比,您这个拖后腿的早就被察觉到了。”果戈理想反驳他,就像之前他习惯去做的那样。他想不厚道地嘲笑对方口吻之中露骨的酸意,毕竟冈察洛夫的一言一行连点儿尊严都没有,脸上也总带着和口气不相符合的面具似的笑容。他没有说。天气并没有多么寒冷,初落雪的冬天总比融雪前冰冻的天气要温和许多,果戈理将外套缠绕在自己周身,他的昏眩感越来越强烈。冈察洛夫说的是事实。他确实在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后腿。冈察洛夫的离开,让昏眩之下的某种东西开始蠢蠢欲动。他的思维在头脑内无声叫嚣着,攻击他吧,改变他吧,他可以变成另外一种不那么讨人厌的情况是不是,他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可以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证明这一点,冈察洛夫正好用来当作素材,他——“尼古莱。”回过头望着列车驶近,高级向导唤了一句身边人的名字,见对方没有听到,他又大声唤了他一句,狠狠推了他一把,“尼古莱!”哨兵赫然惊醒。他随向导一同跳到列车上面,两人被惯性拉扯着摔滚到车厢顶棚后侧,他扶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后背保护着他,心脏狂跳着,精神之间的紊乱已经超过这之前的每一种经验,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完整地体察到周遭的全部状况了。哨兵的警戒范围与常人不同,现在的尼古莱·果戈理却只能听见耳边的风声,在他的视线之中,白桦林和山峦匆匆划过,无法和他的意识衔接到一起。在树林里是深深浅浅的脚印,他顺着脚印跳过去,蒙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睛,对方笑着转过脸来往他的领子里倒雪,眼睛,眼睛……画面转换了。七年前陀思妥耶夫斯基天使一般的眼睛失去光泽,像陨落的星星一样变得坑洼不平。他不确定是怎么回事,试图用颤抖的双手按上去,将对方眼里的光线留在那些星光里面,双手被眼眶中溢出的黑暗黏着到一起,被缠绕着拽到地面上去。眼睛,无数的眼睛从他的背后钻出来挂到虚空之中,白桦林变成巴比伦陨落的石造火笼,他的凤凰泣出高音跌落石海,无法闭合的黑色眼睛扩大,黑洞洞地死死盯着他看,在那黑洞之间是温暖的水坝的旧房间。他坐在沙发旁边,与高级向导长相相同的虚幻的影子笑着向他伸出手来,又在手指尖即将接触到一块儿去的时候缩了回去。我们来打一个赌吧,可怜的怪物先生。我们就赌……“尼古莱!”他的额头火辣辣地灼烧起来。全部声音和图像瞬间凝缩回他的身体里面,他跪在列车顶上,身边是因为高烧而面颊通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双指紧紧扣在果戈理的眉间之中,他强行将果戈理的自我认知从深渊里面挣拉出来,但是维持不住,结合热所带来的反应被这种主动的举措刺激得更为剧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维触手推拒着果戈理周身散发出来的虚影。各种色彩无序地混杂在这些虚影之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吃惊地从它们之间看出某种也类似思维触手的形态。列车与轨道之间疾撞而出的杂音让他们紧挨在一起,却像隔着千里海洋。“费佳!”哨兵绝望地大声向他喊着,“您离我远一点!我感觉不太对劲!”“我现在离开您的话您就会完全失控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也没这么狼狈且大声地喊过,他喊回去,紧紧抓着哨兵的手腕,因为对方在试图挣脱他的干涉、想要利用不稳定的支撑跌落到铁轨下面去。“跟着我的引导走!不要逃避您的噩梦,尼古莱!看向它们的眼睛!”“我不行……我不行!我要被拽回去了!我快要看不清楚您的脸了费佳!您……”您还在这里吗?哨兵大睁着双眼,面前的向导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之中无助地开合着嘴唇。就像隔绝着玻璃缸观望里面吐泡沫的鱼,他掉到浅海里面,海面的波涛有着夕阳的橙红色,与冰蓝撞击成宝石一般的洁净的紫。海藻缠住他的四肢,他被再次拉扯进毫无逻辑的狂想世界之中。他看到自己站在人群之间,在惊恐的血光四溅的战场里朗声笑着,畅快的感觉就和他在空中花园时的感受相似,攻击是如此美好。他不用考虑下一个举动会造成什么问题,他的能力可以完美将地狱呈现在人间。有个冰凉如水流的声音向他做出指示,告诉他,看过去,看看你的噩梦——勇敢一点,看看它们吧!他就望过去,试图从这些将人群撕碎、重组、破坏、修复的怪物之中,看出一些对方所暗示的含义出来。可是每当他望过去,他的头就会疼痛,有血从他的眼里留出,他擦拭它们,如同擦去汩汩流淌的泪水……哨兵全身僵硬地跪在原地,陀思妥耶夫斯基紧紧扶着他、小心不让他跌落到铁轨下面。列车驶出新俄罗斯塔的警戒范围,周遭是广袤的白桦树林,树林处于深谷之中,他们所在的是狭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高架桥的上方。陀思妥耶夫斯基咬着嘴唇,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把果戈理的精神稳定下来,但是他不确定这么做会不会保持自己的思维完整,因为刚刚果戈理周身出现的幻象,是任何哨兵都不应该具有的、只属于向导的思维触手。和尼古莱·果戈理过于复杂且具有攻击力的精神结合到一起,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全身而退,就在他决定放手一搏之前,风中飘过的声音让他停滞呼吸。“赶上一场好戏啊,我们。”有两个亚洲人从车头的方向款步走来,走在前方的是一名年轻的哨兵,攻击力被果戈理紊乱中的精神所影响到,正在产生猎豹一般的威压感。而一名向导慢慢走在他身后,笑盈盈地将双手插在兜里,这名向导的气息刚一出现,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完全明白这一天的所有狼狈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如此……太宰治,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扶着果戈理的肩膀艰难抬头,他即将面对的背水一战,不禁曲过一抹讽刺的笑容。“在普希金的通讯电话中动过手脚的就是您吧,不然福泽谕吉不会这么早就发觉我的藏身之处。我也用不着今天就面对别林斯基先生的问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