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结局（下）（H）

    【三】

    陆光带着程小时去买了游戏机，各种漫画书，还有一堆乱七八糟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除此之外，他还扔掉了两个人的电话卡，不然李天辰会通过某个「朋友」定位到他们的手机。而且手机号注册必须用到身份证，他没有朋友，借不到其他身份证。轮回至今，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经营任何其他关系了。这个世界不是他应该存在的世界，不是他的归属，但因为这个世界有程小时，所以他愿意留在这里。

    偶尔陆光也会想，虽然一次又一次回到过去，或者说跳跃到另一条世界线的过去更为准确。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过去，程小时也是新的程小时，但其实，跨越了不知多少时间的自己，才是真正变了的那个吧。就算程小时不认识自己了，可他还是他，正义、积极、向上。就算自己还爱着程小时，但在时间长河中沉溺了那么久的自己，早就不是当初的自己了，他自杀过，也杀过人…

    所有的原则，都在程小时去世后崩塌。

    所有人都可以是棋子，是npc，是无关紧要，我只想要程小时活下去。

    一路上不管有多少异样眼光，陆光都没有理会，如果被人问起的话，他就会亲程小时一口，表示手铐是情侣间小乐趣。

    陆光绝对不该是这样的人吧？！程小时在心里吼。也不知道陆光是经历了多少次轮回，才可以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程小时，我们私奔吧。」

    在买齐所有东西上车后，陆光握着方向盘对程小时说。

    「啊？！」

    「来私奔吧。」

    「私奔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国外可以吗！我们去冰岛看极光！」

    「不可以…不过国内的地方都可以。」

    「那也不错呀！我们先去爬爬泰山，然后去哈尔滨堆雪人，再去成都看看熊猫宝宝吧！话说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除了我，你不许暴露自己。」

    「暴露自己？」

    「嗯。」

    「这样啊…不在网上发自己照片就行了吧？然后出门戴口罩…本来就不用手机了，哪有那么容易被找到…算啦算啦听你的，你有经验～」

    「是啊，我有经验。」

    陆光语气低沉，程小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句「有经验」有多刀人，他手忙脚乱地安慰对方，结果对方回了一句「你活着的当下，过往都与我无关」。

    这回变沉闷了的，换成程小时了。

    虽然之前同意做陆光男朋友的时候他就感到了陆光沉淀又执着的爱，但都不及此刻来得冲击感强烈。只要你活着，过去一切苦难都可以不去在意，如果你死了，那些苦难将会把我也杀死。

    他对于陆光，不过是有好感，是喜欢，再加上一点同情，和陆光对于自己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程小时倒也没觉得这样的爱很窒息，只是觉得这不对等的爱让自己对于陆光的同情更多了。

    他不想同情陆光，陆光也不需要同情。

    「陆光，每一次世界重置之后，你都会带着希望吗？」

    「嗯，还能见到你，就说明还有机会，不是吗？」

    「万一这是最后一次怎么办？世界也不可能一直重置吧…」

    陆光想说不会的，如果他和李天辰同时死亡就可以跳跃世界线，那就会有无数次机会。但如果…李天辰是正常死亡的呢？

    这也是之前的某一次，他杀掉李天辰的原因。那一个世界里，他们救活了李天希，却没有保住程小时，所以陆光杀死了李天辰。他还记得李天辰当时非常惊讶，毕竟陆光一直以来都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过那次之后李天辰就明白了，陆光的原则跟着程小时一起死了。

    所以后来的几次，只要程小时和李天希一生一亡，李天成和陆光就会一逃一追。

    双赢的结局，真的存在吗？陆光不知道。

    他没有回答程小时的问题，因为那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如果他不能再回到过去的话，那就代表着他真正的死亡。

    「陆光，我会努力的…」

    在陆光久久沉默之后，程小时丢下这句话，侧了个脑袋靠着窗户睡了。

    陆光决定，解开程小时的手铐，他想再给程小时一次信任。

    程小时再次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时候了，他们到了目的地，但陆光没有叫醒他。

    「这是哪里？」

    「泰山脚底下，我订好了宾馆…不过是那种小旅馆。」

    不用陆光解释，程小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现在去哪里都要身份证，如果不用身份证的话，确实只能去那种不正规的小旅馆。

    程小时跳下车，伸了个懒腰。

    「我们的逃亡之旅开始啦～」

    程小时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兴奋，陆光不知道程小时在期待着什么，但程小时高兴的话，他就很开心。「早就已经开始了，一起加油吧。」

    「必须加油！」

    程小时率先迈开了步子，他很有自信。不过是躲一个人，哪有那么难？他相信这一次一定要活下来，这样陆光就能真正开心了。

    「这什么味道…卧槽卧槽卧槽，这什么虫子？！」

    小旅馆的环境确实不是很好，淡淡的霉味，还有角落里的虫子，都让人无法忽视。不过陆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逃亡生活，有几世，他甚至和程小时一起过了将近十年才被李天辰找到。

    陆光手脚利索地把屋子大概收拾了一下，然后就拉着程小时要去洗澡。

    「自己洗自己的，你不会是要和我一起洗鸳鸯浴吧？！」

    「之前我们都是一起洗的。」

    「总是之前之前的…鬼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程小时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脱了衣服准备和陆光一起洗了。如果他拒绝陆光的话，也许陆光心里会感受到落差，他不想自己和另一个时间的自己相差太多。

    而陆光则是低着脑袋，掩盖住了他的笑意。程小时总是这么「傻」，只要自己说上一世怎么怎么样，程小时就会照着他所说的去做，这个方法百试百灵。但陆光也不想总这样，也许程小时会觉得勉强，但他们确实曾经那样亲密过，甚至更亲密。

    「陆光，这里好小。」

    「嗯。」

    浴室确实小，何况现在还挤进去了两个大男生。程小时小心翼翼转了个身，但还是没能避免碰到了陆光。暧昧的氛围腾起，程小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烧着了。

    「陆光…」

    「怎么了？」

    「…你戳到我了。」

    「嗯。」

    「……」

    陆光淡定的一个「嗯」让程小时不淡定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啊？！陆光要做吗？做的话倒是动手啊！不做的话一直戳着他算怎么回事啊？！

    而且程小时被陆光这样蹭着，自己也有了反应。

    「陆光，你要不要，帮我抹个沐浴露？」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饶是定力好的陆光也扛不住了。他本来不想在这个破旧的小旅馆要了程小时的第一次的，但是对方已经这么邀请自己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怕是程小时真以为自己不行了。

    于是这一晚，两个人互相擦了半天枪。

    陆光不想把这里当成第一次的地点，程小时也不甘心做下面那个，所以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做到最后。

    晚上，程小时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陆光把他揽进怀里按住，人才终于老实。

    「怎么，睡不着？」

    「嗯，一整天都太魔幻了，我就这么把家扔下跟你跑了。」

    「是后悔了吗？」

    程小时小幅度摇了摇脑袋，「怎么说呢…就是感觉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也许连我都是假的，你最开始存在的那个世界才是真的，那里的我才是真的我。」

    陆光没想到程小时会这么认为，之前所有的时间线里，程小时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话。陆光突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影响了程小时。就像第一次回到起点的自己，那时自己满怀着希望，见到程小时之后甚至情不能自已得吓到了程小时。到了后来，慢慢习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和重生，见到活着的程小时不会再那么雀跃，甚至可以忍住不第一时间和对方见面，而是开始设计、算计，要怎么让程小时活下来。直到现在，陆光感觉自己的希望已经被磨没了，几乎所有的方式都尝试过了，但依旧得不到双赢的结果。他开始像完成任务一样，如果结果错误就自杀，又或者杀掉李天辰，然后重新开始游戏。

    他把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都当成了npc，那么程小时呢？在经历了无数次轮回之后，他对于程小时呢？

    良久，陆光才开口。

    「你就是你，你活在哪个世界，哪个世界就是真的。」

    「你真会说话，是不是之前的我都是被你这么哄到手的？」

    陆光陷入回忆。

    他还记得他最开始轮回的时候，每次见到程小时都会有点控制不住的激动，但有一世他们并不是同学，也不是邻居，而是和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一样，是完完全全的路人，所以那一世，他把程小时推到墙角强吻住的时候，被程小时甩了一个巴掌，后来程小时见他一次就跟他干架一次…那一世，程小时活下来了，但李天希死了，所以陆光不得不离开程小时，开始逃亡。程小时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世界，他怎么能让这美好被李天辰打碎呢？可后来，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因为李天辰直接找上了程小时，他不得不回去。最后，李天辰当着程小时的面就杀死了他，因为这个人一刻都等不了了，没有meimei活着的世界，一分钟都不想呆。他临终的时候，看到程小时哭了，果然，就算这个世界的程小时嘴上那么讨厌自己，也还是在意自己的吧，也许最开始告诉程小时真相，带着他一起逃亡，他会同意呢？也许，那个世界能拥有一个美好结局的…

    「陆光？」

    「嗯。」陆光顿了顿，「睡觉吧，折腾了一天。」

    「…哦。」

    不知过了多久，程小时的呼吸变得绵长，陆光把箍在程小时腰上的手紧了紧，然后才闭眼睡觉。

    【四】

    说是逃亡，但实质是旅游，只不过不能拍图发朋友圈，程小时觉得乐趣一下少了大半。而且不能发旅游的照片就算了…连男朋友的都不能发！

    程小时歪着脑袋看了看陆光帅气的侧脸，怨气更大了。

    说实话，他把今天当作是两个人约会来度过的。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和男朋友一起爬泰山。多么美好，可惜不能用照片记录下来。

    「关掉相机定位，把背景打上马赛克，也不能发吗？」

    「嗯，所有的照片都不行，你忘了能力的使用就是通过照片了吗？存在相机里也不行，天希死了，李天辰会继承他的能力，他们两个人的能力组合在一起很恐怖，我们不能给他机会。」

    「…好吧。」

    虽然陆光这样说，但程小时还是忍不住，趁着陆光在前面走，用手机拍下了一张陆光的背影。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照相是个这么重要的事儿？他想拍很多照片，想把他们的逃亡之旅记下来，也想把他和陆光在一起的日子记下来。但程小时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记下来，等陆光去往下一个世界的时候，一切都会归为虚无。

    「陆光！」程小时喊了陆光一嗓子，陆光闻声回头，「也许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

    陆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程小时伸出了手。程小时跳了两步跟了上去，紧紧握住了对方。

    「陆光，不是也许，是肯定！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

    陆光扬了下嘴角，「我知道，每一世我都知道。」

    「那就好～」

    夕阳染透天际之时，他们登上了山顶。两个人坐在石头上，静静等太阳下山。

    也许他们应该夜爬泰山的，太阳的升起岂不是更有意义一点？看着一切归于黑暗，程小时的心也跟着沉了。

    在夕阳彻底隐匿之后，程小时靠上了陆光的肩膀。

    「陆光，如果我活着，你和李天辰都死了，那我们这个世界还存在吗？」

    「应该是存在的，移动的也许只有我和他，过客一样。」

    「那，你离开了之后，我还会记得你吗？」

    「…我不知道。」

    陆光不知道自己死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他又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当着程小时面儿死去的那一次，那里的程小时如果可以继续活下去的话，是不是要背负着悔恨到老了？陆光突然意识到，在当下这个情况下，自己要更好好活着才可以。

    「算啦，想那么多心情都不好了，我们好好活在当下就好了嘛～走，下山吃烤串！累死我了今天。」

    【五】

    程小时曾一度以为，他这辈子就跟着陆光在这种悠闲又紧张的逃亡中度过了，但没想到李天辰还是找上来了，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他们一直以来都那么小心翼翼。

    也许这就是命吧，是陆光和李天辰要轮回的命，也是自己注定不能和陆光完整过完一辈子的命。

    「陆光，死掉吧我们。」

    「……」

    李天辰视线越过陆光，看向程小时，「你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儿了，我们下个世界再见。」

    「胡说什么！你要杀陆光，我怎么可能走！」

    李天辰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一起死呗。」

    「晚点死，可以么？」陆光低下了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你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陆光的三十五岁，这是他们原本世界的死亡时间，两个人都默契地以这个时间为准，他们跳跃了无数个世界线，都没有超过这个时间节点，因为他们担心，过了这个时间点就无法再跳跃了。如果程小时和李天希都死了就罢了，他们会立马一起自杀，但如果一方活下来了…那他们就会以三十五岁为期限，追杀的一方要赶在这之前杀掉对方，而逃亡的一方也会努力逃跑，只不过至今为止，逃跑的一方都没能越过这条线。

    「陆光…」

    「陆光！我们可以找到双赢结局的！小希，你真的忍心小希死掉吗！」李天辰拿着刀走向陆光，「重新开始吧我们，下一次一定可以双赢…」

    「我和你双赢，那程小时呢？我们走了，但他会记得我。」

    「下一个世界还有程小时！」李天辰激动了起来，「在一个有小希又有程小时的世界活着不好吗？！陆光，你搞什么鬼，之前你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你…」

    「这次，我不会跟你死了。」陆光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李天辰的距离。

    但也许，宿命就是存在的。

    陆光逃不掉，李天辰躲不掉，程小时抓不住，他们的结局注定不在这里。

    李天辰的刀插进了陆光的心脏，陆光在程小时惊恐的目光里倒了下去。

    是啊，下一个世界还有程小时，但这个世界的程小时没有陆光了。

    李天辰满意了，他从陆光的身体里拔出了刀，然后毫不犹豫刺进了自己的心脏。他最后一句话留给了程小时。

    「另一个时间线的你，会替你好好爱着陆光的。」

    陆光死了，但也没有死，他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会有一个更好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李天希，有李天辰，还有另一个爱着他的自己。

    这样，也挺好的。

    程小时抱着自己，慢慢蹲了下去。

    眼前已经没有两个人的尸体了，在李天辰咽气之后，两个人一起消失了，就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程小时翻出手机，找到了那个陆光的背影，失声痛哭。

    并不是虚无，陆光给他留下了很多记忆，一辈子都要省着点儿回忆的宝贵记忆。

    「存在相机里也不行，天希死了，李天辰会继承他的能力，他们两个人的能力组合在一起很恐怖。」

    程小时突然想起这句话，他看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无师自通地拍了下手。

    啪——

    一阵眩晕，程小时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多年前的泰山。

    陆光走在前面，他喊住了陆光。

    「陆光！」陆光闻声回头，「也许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

    陆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程小时伸出了手。程小时跳了两步跟了上去，紧紧握住了对方。

    「陆光，不是也许，是肯定！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

    陆光扬了下嘴角，「我知道，每一世我都知道。」

    「那就好～」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