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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忍的游戏

    又过两天,今晨乌鸦很早起床,听说是骆驼那边有事,她蜷在被子里,静静地看着他穿衣服,好像很急的样子,连分别时的亲吻都匆忙

    房间重归寂静,她拉过来被子蒙住自己,浑浑噩噩地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中午,她独自吃了午饭,气温又回升了,外面热得像火盆,要把人烤熟似的

    她正想回房间吹冷气,突然闯进一大群人,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堂口的马仔们也不是善茬,抄起家伙捍卫领地

    江娴已经闪到安全地带,皱着眉打量那群人,忽然间脸色一变,她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蒋天生的随行马仔,庄园那天见过

    那人自然也发现了她,他悠悠靠近两步,语调阴阳怪气“走一趟吧江小姐”

    马仔们立即挡在前面,做好打斗的准备,那个人半点儿不慌,还带着鄙视“江小姐我知道您听得见,您别装聋,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是蒋先生想请您谈话,您要是不去,那就是不给蒋先生面子”

    此话一出,堂口的马仔们面面相觑,洪兴与东星各占香港半边天,但若真要比较,还是洪兴较为强大,况且是洪兴龙头亲自要人,这可怎么抵抗

    江娴一动也不敢动,表面的平静快要支撑不住,蒋天生找她,能有好事才怪,她坚决不能离开元朗半步,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蒋天生派来的马仔没有多少耐心,见她完全没有动地的意思,他冷哼着一挥手,身后几十个小马仔齐齐掏枪,无数个枪口对准了他们

    江娴瞳孔一缩,身旁的马仔们更是慌乱,这只是元朗的堂口并非东星总部,他们平时的任务也就是对付一些小流氓以及收保护费,当然不会人人都配枪,面对兵强马壮的洪兴仔,他们自然害怕

    “怎么样,江小姐决定好了吗,如果再迟一点,这里就会血流成河”那人不耐烦地看手表

    江娴攥紧了拳头,关节咔地响,一番思想斗争后她走了出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元朗被扫场,而且走不走哪是她说的算,比起被迫吞罚酒,还是乖乖吃敬酒比较好

    一路上,未知的恐怖包围着她,她本以为这已经是最恐怖的,殊不知到达地点、看见等待她的人时,她才明白什么叫大事不妙

    废弃仓库阴森森的,外面艳阳高照,这里却冷如冰窖,几拨马仔各据一方,煤油灯忽闪着,十三妹双手插兜,清秀的脸写满嫉恶,一身黑的韩宾与她并肩,表情同样仇恨

    若论气场,还是蒋天生最为冷峻,他穿着深灰便装,脸上找不出一丝情绪,手上的烟正在燃烧,雾升起又消失

    江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腿一软直接跪倒,粗糙的地面擦破她膝盖,逐渐冒出血丝,她颓废地垂头,甚至不敢看他们一眼,十三妹都能到场,怎会与项链、照片无关,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一切

    她牙咬得越来越死,难道是陈耀揭发了她,好啊,真是卸磨杀驴

    她苦思冥想该如何狡辩,突然被迎面踹了一脚,直接滚出几米远,脸颊火辣辣发疼,她伸手捂住,温热的血液溢出指缝

    “方小姐的项链是你放到我房间里的,对吗”十三妹失控了,咆哮声回荡整个仓库

    江娴狼狈地捂着伤口,吞吞吐吐不敢说

    不承认的代价就是又吃一记横扫腿,她额头磕到地面,发出咚一声闷响,两眼冒着金星,视线愈发模糊

    她惊觉他们这回是玩真的,如果再装聋作哑绝对会被打死

    “是我…”她艰难开口

    十三妹大力揪住她的头发“不止如此,你还动过桌子上的文件袋,那些证据就是被你偷走的,这也证明你早就跟东星乌鸦珠胎暗结”

    世上怎会有不透风的墙,江娴嘴角滑出一道血痕,珠胎暗结,好好笑的词汇,她多处伤口都在流血,五脏六腑也疼得厉害,可是她不后悔,乌鸦总爱说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她以前不在意,认为这种道理跟自己扯不上关系,殊不知会有今日,她幡然醒悟自己怎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普通女人跟大佬是为了钱财,风光时伴随左右,一旦有变故立刻卷钱跑路

    她呢,在洪兴与东星之间摇摆不定,甚至胆大到为了包庇乌鸦而偷这么重要的东西

    若要怪,就怪她不要钱也不要势,只贪图他的情谊

    她点头承认,十三妹更加窝火,抬起手甩了个巴掌“好啊,你这只狐狸精可真是聪明,如果不是我发现阳台上有脚印,你还真就能瞒天过海,你表面柔柔弱弱,背地里竟如此阴毒,连这么下三滥的事都能做得出”

    十三妹虽是女流,但常年习武力气极大,江娴被抽得耳鸣不止,外界所有声音都在减弱,整张脸又疼又麻,鲜红的巴掌印十分显眼

    脚印,她脑海深处回旋着这两个字,原来不是被陈耀揭穿,是她自己行事不谨慎

    她视觉越来越混沌,蒋天生讳莫如深的眉目却尤其清晰,她在想该不该供出陈耀,或许蒋天生心里早就有数,他那么精明,谁能瞒得过他,只差她一句指控而已

    可是又有什么用,她不一定就能平安回家,反而还要牵扯更多的人,陈耀死活与她无关,但他和靓坤脱不开关系,甚至连污蔑十三妹都是因为靓坤,她若这么做,会不会等同于揭开他们私下勾结的面纱

    那张白嫩的脸已经惨不忍睹,十三妹仍然不解气,又一掌劈下“对我而言,你污蔑我的清白,挑拨我和蒋先生方小姐的关系,对社团而言你吃里扒外,明明身为靓坤的女人,却把机密泄漏给东星社,小meimei,你死不足惜”

    江娴嘴里滴出的血染红了地面,双眼呆滞无神,场面这么吓人,还被打得吐血,她却哭不出来,因为她自知根本不冤枉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她不再心思单纯,她开始想方设法保全自己、维护心爱的男人,以至于不惜陷害无辜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无话可说,但是如果让她重新来过,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会害靓坤的仇敌,更会帮乌鸦销毁证据,没理由,只是跟随心意而已

    在十三妹气得语无伦次时,蒋天生迈动双脚,脚步声尤为沉重,他每迈一步,江娴的心就抖一下,一直到被他的影子笼罩,不详之感疯狂地滋长着,她咬紧下唇,就像即将被送上断头台的犯人

    蒋天生居高临下,冷冷扫视美艳却狼狈的她,寥寥几眼,他的恨已经呼之欲出,佩戴劳力士腕表的右手探进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

    江娴瞬间惊悚无比,本能地爬起来要躲,谁知那手枪并未指向她,而是丢在她跟前的地上

    “捡起来”蒋天生傲然睥睨

    江娴梗着脖子不敢动弹,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做什么

    蒋天生嘲笑她万分警戒的模样,房顶老旧的灯泡一亮一暗,他面容少了几分儒雅,多的是阴险,就好像面具被撕开“蒋某想玩一个游戏,不知江小姐意下如何”

    江娴的四肢越来越绵软,他戏虐的话绕着耳畔,还有两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那就是十三妹和韩宾的冷笑

    “十三妹枪法了得,蒋某曾经亲眼见识,至于江小姐你,应该也不会差,那么蒋某就很好奇,你们两位,到底谁的枪法比较好呢”蒋天生扬起嘴角,笑得轻松

    江娴一刹浑身冰冷,原来她今天无论如何都会死在这里,这场游戏的结局是注定的,十三妹混迹江湖枪法怎会差,她呢,她从来没正式摸过枪,连如何上膛都不懂

    “若要论记仇,蒋先生称第二,何人敢称第一”她啐出一口血,有气无力地大喊着,当初方婷把枪藏在枕头下面,污蔑她有谋杀亲夫的嫌疑,他那日当众教训方婷,给足靓坤颜面,已经过了那么久,所有人都忘记这件事,他却记恨至今,看来今天势必要一报还一报

    她喊得哑了嗓子,蒋天生却置若罔闻,十三妹已经默不作声拿出手枪,而他悄然后退,马仔们也默契地退到一旁,众人围成一个好似擂台的圆圈,困住她们两个

    十三妹步伐坚定,眉眼更为冷冽,她迅速闪过来,猛踹江娴胸膛“装什么装,拿起来啊,怎么,难道你还认为会有人来救你,别做梦了”

    这一脚直击心口,江娴肋骨钝痛,要断掉一般,她一手捂着痛处,另一手颤颤巍巍摸索,将那把枪握在手里,可是五指都在哆嗦,拿都拿不稳,更别提奋起反抗

    从她摸到枪的那刻,这场生死游戏正式开始,十三妹嗤嗤嘲笑,熟练地握枪上膛

    江娴强迫自己冷静,但很难做得到,拉套筒那么简单的动作她都不能完成,枪在手里攥得越来越紧,仿佛要与她手心融为一体

    这时,她心脏咯噔,不敢置信地瞪住那把枪,颤抖的唇刚要张开,骤然被十三妹飞起踹翻,她敏捷站稳脚,不满地斥责“磨蹭什么,竟然还敢瞪你那双狐狸眼,有用吗,你的那些男人就算是神仙转世也救不了你”

    一大口血喷出,江娴下巴、脖子、胸口全部被红色浸染,经过人血的点缀,花臂显得更鲜艳,这一次她没有倒地,她咬着牙站了起来,高高举起那把枪“这把枪里根本没有子弹,蒋先生,看来您真的恨死了我,不惜任何下作手段,也要让我魂飞魄散”

    此话一出,引起马仔们阵阵轰动,谁也没料到会有内幕,谁都以为这是一场公平的游戏,他们震惊地议论,当蒋天生凛冽看来时,又变得鸦雀无声

    江娴挺直腰杆,无所畏惧地直视蒋天生,滴着血的右手依然紧握手枪,她不是空口说大话,澳门某日乌鸦曾亲自教她如何辨别一把枪里装没装子弹,正是他的无心之举,救了今天的她一命

    蒋天生眼尾的怨恨越积越多,那张脸布满阴霾,他不曾动一下,只将眼神递向十三妹,后者大骂着靠近,可惜迟了一步

    江娴学着那天乌鸦的样子,快速卸下弹夹,果然,弹夹空空如也,她高举手臂,向在场每一个人展示“你们看啊,这把枪分明是空的,这就是你们忠心追随的蒋先生,这就是德高望重的洪兴龙头,你们好好看看”

    “你他妈闭嘴”十三妹吼着怒骂,她完全被激怒,一枪结果江娴已经不够解气,于是她甩开手枪,利索地挽起衣袖,扑上前去要将她活活打死

    江娴硬撑着精疲力尽的躯体,和十三妹开展猫抓老鼠游戏,她闪身躲开,嘴里依旧不停歇“先前我对你恭恭敬敬,因为你是砵兰街话事人,也是黑道难得一见的巾帼枭雄,今天我彻底改观,你凭借武艺欺辱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现在阴谋被揭穿还想杀人灭口”

    她转身面向跟随十三妹的众多马仔“我请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的小妹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到底值不值得你们效忠”

    十三妹挥起拳头,下一秒江娴鼻梁骨疼痛难忍,她两眼泛着猩红,坚决不服输“香港有句老话,打仔洪兴四仔东星,可是他们知道这些吗,他们知道洪兴的忠义正派全是假象吗,人人都称赞洪兴龙头是君子,虽为黑社会但从来不打家劫舍、不做伤天害理的勾当,真是笑话啊,如果不是老天爷有眼让我发现端倪,那我现在早已躺在血泊之中,蒋先生,小妹姐,你们心安理得吗,不怕我变成厉鬼纠缠你们吗”

    她脖子被死死掐住,窒息的恐惧感无孔不入,脸已经憋红,但她仍不气馁,断断续续地谩骂着,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缺氧而死时,一声暴吼从天而降

    “十三妹,住手”从始至终不说话的蒋天生大吼,他眼球遍布血丝,手背青筋一横一横突起,向来温文尔雅的他也绷不住了,他没想到江娴能发现枪里没有子弹,只有常年与枪械为伴的人才能通过重量分辨是否装了子弹,他不认为她能有这种造诣,他想要的结果是她不明不白就死在十三妹枪下,有仇报仇、生死由命,无论如何都能落个公平,谁能想到竟被她轻而易举识破

    十三妹的手缓慢松开,江娴立即大口大口喘气,她就知道这招有用,因为面对的是蒋天生,他要面子、要众人的尊敬,如果今日她死于非命,那么他就会被人戳脊梁骨,因她一条贱命而坏了名声,这亏本买卖他不会做

    她够幸运,一是在危急关头想出办法,二是她的对手是蒋天生,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不是乌鸦、靓坤那种把凶恶写在脸上的人,这种道德绑架的招数对于他们简直是以卵击石,对蒋天生却截然相反

    他留下饶有趣味的一眼,头也不回带人离去,十三妹不甘心,喋喋不休地嘟囔,韩宾倒是个明事理的,拉着她直接往外走

    江娴赶回元朗时天已经黑了,还好口袋里有钱,不然的士都坐不到,她受了不少皮外伤,身上血迹斑斑,回归原样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尽量清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惨

    打远处就看见堂口人进人出,她反复深呼吸,装成什么都没发生,可是跨进门槛那一刻还是掉下眼泪

    乌鸦被马仔簇拥,大步向门外走,纯黑皮衣飒飒飞扬,忽然之中发现她,他显然地怔住,随后冲过去紧紧抱住她,那蛮力中含着担忧、深情,像要将她融进骨血

    江娴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释放所有刚才忍着不落的泪水,像一个流浪的孩子终于找到家,面对焦急的他,她没有讲述什么,只是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好简单的四个字,又有谁能知道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