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微光 8.4
「其实我还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学姊哪一点呢?」西洋美术史的中间下课,姚绪看着闷闷不乐好久的严辉,不禁问,「要说漂亮的女生其实系上比比皆是,而且你其实是双,选择还蛮多的啊。」 严辉把打开之后也没做笔记的课本盖上,「你之前不是在鼓励我,现在又在动摇我的决心吗?」 「不是,我只是很好奇。」 「那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喜欢吗?不知道欸,我想要巴着的人有很多,缠着他们陪我聊天之类的。」姚绪十分认真的思考,「啊,可是我觉得我也是双,因为我会巴着男生也会巴着女生。」 严辉觉得眼前的人又开始答非所问,头痛了起来,「你真的的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想要一直缠着一个人?」姚绪这才发现自己想不出来,「不然你说嘛!」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很在意她,做任何事情都会想到她,想一直跟她在一起,心情会随着她的任何举动而起伏,然后……希望她可以好好的。」说完之后她抬起头看着室友,那个脸是她高中时看到三角函数的样子。 「可是有趣的人有那么多欸!要怎么样才能把目光一直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好累喔。」 「同时跟那么多人相处才累吧?为什么不拿那些力气去好好对待一个人就好?」 姚绪看起来还是很疑惑,「那不然你说,学姊有什么地方是让你想要一直跟她在一起的?我好想知道喔。」 「不要考验我的语言能力。」 「不是啊,喜欢一个人总有理由吧?」 「可是人是会变的啊,若是喜欢必须依附在某些具体的理由上面,如果哪天那个人不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样子该怎么办?」严辉挺直身子,一脸认真,「我觉得我会喜欢学姊就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不需要其它藉口来解释。」 「是喔,真难懂。」姚绪搔搔脸颊,稍微意识到她们的观念是完全不一样的,于是放弃争论,「是说我那个时候有去打听一下关于学姊的事情,她在他们那一届的人缘好像也挺差的,讨厌她的不少,大部分是对她完全不了解,因为她好像从大二开始就一直跟在助教旁边了。」 「不重要吧,我认识的是现在的她,不是过去的她。」她口气有点差的说。 姚绪笑了出来,「有时候真的觉得我们辉辉真可爱。」 「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跟我说话啊?」 最后她又放弃继续和姚绪谈话了,基本上谁都有自己表达感情的方式,无论是哪一种只要能获得幸福就好了。只是她老觉得姚绪总没有认真在听别人讲话,讲着讲着重点都会被扯到光年之外去,如果要认真起来跟她对话总是会身心俱疲,所以她才会习惯性的张嘴发呆听她讲干话。 但好像只有今天,她开始思考起一开始冒出来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会喜欢学姐?说到底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可以探究本质的吗? 恍神着走出教室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有个白晃晃的影子,正想绕过去,却被白白的影子直接拦下,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西美史课本直接砸在脚上。 西美史课本就是a4大小的书砖,教室的桌子几乎都是被这课本压到变形的,那瞬间真的只觉得自己要残废了,眼泪不自主的跟着这一下被砸了出来。 「哇cao……」 「还好吗?抱歉,吓到你了。」眼前的人连忙帮她把课本拿起来,眼里满是担心,「啊,你怎么连额头都受伤了呢?」 严辉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刘安诗,于是忍着痛维护自己的尊严,「呃,那个是……跌倒。」 幸好她收的比较慢,没有惹来太多注意,不然真的超级丢脸,她感觉到刘安诗轻轻的拉着她的手臂,帮助她站起来。 「还可以走吗?」 「嗯,还可以。」 她扶着她走到系穿堂外面的长椅坐下,刘安诗本来想问她要不要去保健室,严辉勉强挤一个微笑说休息一下就好了,她真的无法用被课本砸到这种烂理由走进保健室。 觉得大概是痛到快没什么感觉时,严辉问:「学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前几天才被拒绝,她还是觉得有些尷尬的,儘管眼前的人似乎完全不介意。 刘安诗看着远方cao场的人们,晃着纤白的脚。 「我呢,其实要被退宿了。」 她吓了一跳,「为什么?」 「过得太荒唐了,不知不觉就被扣了好多分数,等到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在退宿名单里了。」 以女宿的制度来说,严辉也是很容易被扣分的类型,印象中自己也是差一点就会到达退宿标准,没办法怪人家粗心,不过实在有点可惜,明明刘安诗只剩半年就要毕业了。 她想到了她之前提起的事,于是小心的问:「学姊,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还是坚持要休学吗?」 刘安诗沉默了一会儿,「还在考虑。」 严辉有点着急,努力思索要怎么说服她留下。 「可是,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房子啦,我想如果我真的休学了,还是会待在这个城市。」刘安诗笑笑,「所以我想问你要不要陪我一起找房子。」 「当然,当然可以啊。」严辉连忙答应,之后才朦胧想起今天晚上好像有事,「不过我晚上要跟蓝学温一起画素描。」实在是作画速度太慢了,到期末欠了不少作品,江衡每见她一次就问什么时候要交作业,除了兇同学跟老师也要记得画画之类的,烦不过才会请蓝学温帮忙。 「没关係,我也还没决定好要看哪间。」几分鐘过后她才又说,「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你等等可不可以陪我去买蛋糕。」 「蛋糕?谁生日吗?」 「没有,我自己想吃而已,我有一间想去很久的甜点店。」 「好啊,七点前回来就行。」 决定好他们就出发了,走到停车棚的路上,严辉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觉得心痒,真的很久没骑车了呢,她放空的想。 「学姊,我想骑车,可以吗?」在刘安诗打开后座拿出安全帽的时候,严辉忍不住问。 「你要载我吗?」刘安诗眼里一下子就溢满期待。 「好啊。」 严辉把车牵出来,发动之后让刘安诗坐好,「学姊,你可以抓着我,因为我可能会骑有点快。」 啊,好的,听到回答之后衣角有被抓住的感觉,本来没有察觉异状,直到快要上路时,她才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更正确的说,是拇指跟食指。 刘安诗只打算用两隻手指捏着自己的衣服。 她满脸困惑的回头,对上的是如天使般纯真的微笑,只好默默的把视线移回秒数还很长红绿灯,觉得满腔的尷尬正在身体里酝酿。也是啦,面对刚跟自己告白失败的人怎么可能不感到拘谨呢,虽然对话似乎完全没有异状,行动却窘迫到一个极致,在红绿灯停的那几秒她简直要被尷尬杀死了。 她能怎么办呢,为了拋下那些从小困扰她到大的尷尬心,她骑超快。一路飆过好几个该转弯的路口,甚至比表定时间晚好久才到那间店。 下车的时候刘安诗差点没站稳,严辉脱了安全帽前去查看,连忙问,「学姊,还好吗?」 「没事没事。」她扶着一旁的柱子,努力不勉强的笑笑,「只是你真的骑的有点快,该怎么说呢,因为你很瘦又骑那么快,感觉骑一骑就要被风吹走了呢……」 严辉连忙道歉:「学、学姊!我不会被风吹走的啦!」然后她花了几秒才发现自己似乎弄错了重点,「不是,我等等不会骑这么快的,让学姊害怕了我真的很抱歉。」 刘安诗说着没关係,领着她进去那家看起来很精緻的甜点店,她在选蛋糕的时候,严辉在后悔,想一头撞破那个摆着繽纷甜点的冰柜,或者打爆架上的麵包。 不晓得是不是只有她觉得气氛变得很奇怪,除了刚刚那些事,她也发现刘安诗要带她进来时,本来要伸出来的手不知怎么又默默缩回去,变成一前一后,无交集的走着。这不是平常那样,平常她是不会犹豫就把她抓着的。 严辉好苦恼,如果刘安诗根本不喜欢她,那怎么还会约她出来呢?她不愿意把心爱的人想的那么狡猾,却也无法期许她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答案,毕竟擅自告白的是她,也在当天就被拒绝了,那凭什么再要对方给自己交代? 「严辉?我好了喔。」刘安诗开心地举起手上的蛋糕盒,抬眼又瞥见她额上的伤疤,忍不住念了两句,「下次要小心一点啦,缝这么多针,一定很痛吧?」 话语的温暖让严辉歛下脸上的懊恼,「打麻醉的时候比较痛。」 看哪,真是没有节cao,被稍微关心一下,心脏就完全软下来了。 「我从小就一直受伤,因为我小时候就喜欢骑脚踏车到处跑,之前还摔进水沟里,被邻居的婆婆救起来,这点程度的痛还是可以忍受的。」 「就算是这样还是要注意一点啦!真是。」 严辉温柔地瞇起眼睛,或许带给别人温暖就是她的天赋,现在想想,她还愿意跟自己讲话,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不过女孩子伤到脸真的很不得了呢!这样的话……这样……」忽然间刘安诗像是思考短路一样停下来。 「这样?」 「啊,没事,我们去坐一下吧。」 女孩子的没事就是有事吧!她想,大部分彆扭的女孩都是的,严辉曾经有一段时间很讨厌女生,搞小圈圈的女生,鉤心斗角的女生,但也没想到最后还是爱上心思细腻的女生。 她撑着颐看刘安诗拆开精緻的包装把蛋糕切开来,夕阳在她身上染了层橘色,原本的褐色长发此刻披在肩上像是在静静地燃烧,如果有机会画下来就好了,想想当初其实也不一定要读美术系的,因为自己本来就只想画这样平凡生活的一角,而不是经过太多人去詮释的伟大艺术。 如果人们还活在十九世纪,连凭印象下笔的日出跟日落都能流传千古,那艺术这种东西就不会变的那么困难又浮夸,又那么的各说各话了。 「哇,好了!」 刘安诗开心的把塑胶刀小心地放到旁边,严辉看着那个精緻的蛋糕,黑色的外表,切开来里面是抹茶的顏色,看来是抹茶巧克力口味的,不过这个分量一个人吃感觉有点可怕。想着才发现刘安诗是把圆形的蛋糕切成两个半圆了,然后一半被拿走,一半被推过来。 「给你吃吧!」 严辉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讶异地指着自己,「我?」 「对啊。」 她看着刘安诗天使般的笑脸,又看看桌上那块蛋糕黑色外表的绿色内在,吞了一口水,忍着心中的指责坦承: 「抱歉,我不敢吃抹茶。」 那个笑容定格几秒。 「……这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