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法事

    临近月底，家中还有一场大事要办。

    C省西部山区的丧葬习俗，家中老人过世子孙要守孝49日，到了49日这天要大办一场法事“送魂”。寓意灵魂彻底消失人间，去往轮回之处转世投胎。

    上次治丧许树河刚刚毕业，下葬后就回了大城市找工作，等工作谈定，这个月专程在老家守孝。

    最后三天孝期一过，与这山村最后一点羁绊就彻底消无。他会带着世上唯一的亲人小楚桃去往省会C市定居。

    送魂法事要办三天。这三天内家里很热闹，有游方道士过来做道场，也会宴请五服内的亲朋好友。

    堂屋里诵经念咒声不断，小楚桃嫌吵，在院子里和一个小道士玩耍。

    小道士是堂屋里一位道长的徒弟，年纪在五岁左右，相貌可爱，很能识文断字，看人时眼里冒着精光。

    “缘主，我观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像是有厄运缠身。”小道士神神秘秘地说道。

    楚桃被唬得一愣一愣，吓得攥紧了他的袖子。

    “你不要怕，让我开个天眼看看。不过开天眼要耗费很大功力，需要补充一点能量。”

    小道士指指她兜里的糖。

    楚桃赶紧拿出一块放到他手里，满脸期待地望着。

    小道士煞有介事地拿出两片柳叶，舔了舔，沾了点口水，虚空对着它画符念咒。然后将两片黏糊糊的柳叶贴在自己眼上。

    “呀！”他突然一声大叫。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激动地推搡着楚桃的手臂。

    “什么什么？”小姑娘赶紧凑过来，隔着柳叶什么也看不到。

    小道士指指她头顶，“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团黑雾，是有大劫煞要来临呢！”

    楚桃听不懂，有些茫然。

    可小道士神神秘秘的样子很是能唬人。

    “再给我一块糖，我帮你化煞挡劫，保管你渡过此关！”

    楚桃乖乖地去给他掏糖。

    小道士戴着两片柳叶看看她，又看看四周，皱着眉头十分苦恼似的。

    “真奇怪，你们家为什么有这么重的病煞。你家里有谁是病死的么？”

    病煞又是什么？楚桃依旧是茫然地摇摇头。

    小道士戴着柳叶360°环视四周，蓦然又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大团浓重的病煞死气。还隐隐夹杂着一股淡白烟雾，看不清道不明。

    “那个人……好奇怪啊……”

    小道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人仿佛感知到了他的视线，向院外温和一笑。

    “你还看到什么了？”楚桃好奇地问。

    小道士笑嘻嘻地转过头来，嗓音有些沙哑粗嘎，伸出两只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

    “我还看到了一个女人，跟你长得很像！”他扮着鬼脸，故意用恐怖的语气逗她，“还有个老人…佝着腰…她们就站在你后面……”

    “啊啊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瞬间被吓到。

    一开始听到有个女人楚桃还不害怕，直到听到有个佝着腰的老人，下意识代入是外婆，赶紧跑进堂屋里死死抱住舅舅。

    许树河正在点灯，被桃桃突然冲进来一抱，身形有些不稳。手中的灯烛顿时烫了两滴在手背上，胭红一片。

    “桃桃慢些跑，不要着急。”他摸摸孩子的头。楚桃小脸上惊慌失措，害怕地一个劲指向门口的小道士。“他说…看见外婆在我身后…”

    门口的小道士笑嘻嘻地把糖纸撕开，将里面的巧克力抛向空中，又灵活地仰头接住，冲着被吓唬到的她，大口大口嚼得乐呵呵。

    “鹿远儿！又瞎胡闹！”堂屋内的游方道士中，有一位道长起身拿起手中的玉尺狠狠打了一下小道士。“不许吓唬缘主，快向人家道歉。”

    道长惩戒完徒弟后，对主人家表示歉意。

    许树河当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温和地点头一笑而过。

    下午时，身为许凤仙外甥女婿的仇劲豪也来许家帮忙。

    五服之内的近亲会来吃席。许家摆了三桌菜，仇劲豪带着哥嫂帮着张罗招呼亲戚。

    他性格强势粗犷，做起事来绝不拖泥带水，待人处事相当利落。

    更别说长得就高大威猛刚劲有力，普通人见了气势都要矮上三分。许家五服之内的亲戚都对这外甥女婿赞不绝口。好些眼热的人止不住地贴耳议论。

    “许凤仙眼可真毒啊，挑来挑去挑了仇家的。”

    “可不就是说嘛。好事全让她占完了。儿子又是状元，外甥女婿又是个当官的。怎么偏就她有福气呢。”

    “她有什么福气？她是有福气没命享，儿子刚毕业就病死了，一辈子盼到头好日子都没享到。”

    “仇家咋会跟她结亲呢，难道是仇老二还惦记着许湘？”

    ……

    席间，多数人情来往之事都是仇劲豪在干。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派头。

    而许家的正经儿子跟个女人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待在灵堂守他的孝，都不出来与亲戚们交往。

    这下七大姑八大姨又得有说的。说他是金凤凰，看不上他们这些乡巴佬。

    席上，楚桃追着小道士玩，一头磕在桌角，疼得眼泪汪汪。

    仇劲豪正在旁边待客，长臂一展把她捞了过来。皱着眉下意识说她。“跑什么跑，磕着自己了吧。”

    那只麦色手臂精壮有力，把她稳稳端在胸前，另一只手给她揉额角。

    可仇劲豪本就威猛，嗓音也低沉醇厚，说她时语气有些粗犷，听在楚桃耳里像是在训她似的，委屈地红了眼。

    “嘶—轻一点，你的手真重。”

    仇劲豪已经很轻柔地给她揉头，可脆皮似的小丫头还是一个劲喊疼。他耐着性子继续揉。

    看着二人亲昵的模样，倒不像是夫妻，更像是父女。

    “看仇老二多疼媳妇儿，嫁给他可真是有福喽！”

    “楚桃这丫头大小就有好福气，多少姑娘眼巴巴地盼着仇队长盼都盼不来，到被楚桃给定下了。”

    碍于仇劲豪在场，闲言碎语中少了很多“野种”、“杂种”的字眼。都拿艳羡的眼光看着她。

    亲戚们当着仇劲豪的面纷纷说好话。男人听了面上不作表示，给她揉头的力道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