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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可以选

    “说话。”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外套,红发披在肩上,比平常艳上几分。

    “说什么?”他什么也没穿,在床上坐立不安,比平常虚弱一些。

    “你要去哪儿?”雷伊擅长把话扔回去,有时候是让人恨不得把说出去的话生生吞进肚子,有时候是让人无所顾忌地轻轻看一眼。

    梅林转了好几个弯,觉得这句话不应该就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好像是中了某种圈套:“哪儿也不去。”

    “过几天我出去一趟。”雷伊随手把长外套的扣子解开。

    “去哪儿?”梅林问她。

    她没正面回答:“等你伤好了,一起去吗?”

    “好。”梅林应了。

    雷伊蹲下来,尽力凑近。

    她特意放缓了动作,用指尖掠过他的睫毛,亲昵地问:“接吻吗?”

    梅林不作答,闭上了眼。他鼻尖嗅到的花香,比翻飞的蝴蝶还迷人。

    嘴唇正要覆上去。

    “你……”

    她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你说吧。”

    压力骤减,他惶急地编织谎言:“机票帮我退一下。”

    不,不是这个。他想说你能不能以后出门都跟我说一声。

    很想知道你去哪里了。

    是,生病期间,人总是下意识依赖别人。

    是,体力下降、身体虚弱,便难以掩盖渴望与依恋。

    是,病躯滋生试图缠绕攀附的灵魂。

    是的,这些机制和道理他都知道,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保持沉默,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雷伊按住他的手,轻描淡写地追问:“一会儿再帮你退。先说说你刚刚想讲的。”

    见他整个人都呆滞,她善解人意地举起一只手,转身扣好大衣的纽扣,轻轻带过:“不用了。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她临走时问:“真不用请医生?”

    “不用。”不知道怎么的,晚上并没有多刺激,可以说他俩浅尝即止,他就病了一场。

    身上的伤口始终没有一场发烧来得难受。

    “你多久回来?”他皱着眉,努力放松自己的嘴唇,问出口后,梅林上下牙粘连在一起似的——不仅是紧张,还懊悔、恐惧。他后悔这么问了,害怕场面安静,害怕尴尬,害怕自己的意图被揣测。

    “你想我多久回来?”她踩着黑色的靴子在门口转了转脚踝。

    这是在热身,梅林隐约想起,好像是她在新国留下的习惯。她极少穿带跟的鞋子,出门前会稍微活动身体、看表对时间、绑紧袖口扣上每一颗扣子。战火纷飞的新国,崴了脚也许就真的会死在炎热的大地上。

    梅林想答你别走。

    “尽快吧。”他彻底瘫软在床。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次来到这里,死白色的床铺换成米白色,床头柜换成了浅棕色,床单也换了贴肤的支数,枕套沾染了清甜的花香。

    应当是有人以主事人的身份仔细打理过这里,并且习惯是把花束摆在左边的床头。

    “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看书,在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雷伊挥了挥手。

    他当即拉开抽屉,一本《美军生存手册》静静躺在里面,旁边甚至躺着一朵枯萎的郁金香。

    梅林翻开书,中间的书页明显更厚更黑。

    第十三章,沙漠生存。

    第十四章,热带生存。

    上面写满了雷伊的笔记,手写的字体倒是很规整,乍一看像印刷上去的英文。

    他第一次了解到雷伊在看什么书,不由得感慨她竟然还会做笔记,有一部分字迹很新,应当是后来添了一些注意事项。

    好像望着那些字,他就看见她战胜恐惧、焦虑、疼痛、严寒、酷热、干渴、饥饿、疲劳、失眠、厌烦、寂寞、孤独的每一刻。

    他继续朝后翻,第十七章,绳结。

    梅林不由得调整了姿势,她在第十七章里批注了各类绳结的实用性,方形结、抓结、卷结。

    没有一点色情成分,全部是作为应急住所、应急武器或者是应急生产工具出现的。

    他心想倒是自己想歪了。

    窗外繁花似锦,极淡的花草香气随着纱帘一同飘荡,单论房间的味道,梅林相当喜欢。

    浅香存留的时间够久,足够让一位病人心满意足。

    只是,他总觉得这间房子的布置,并不是雷伊的手笔。

    他打算等雷伊回来之后问一问。

    好生奇怪。

    分明平常好好的时候什么都不敢问出来,但打着病人的名号,却可以自如地说出口来。

    雷伊一回来,脸上多了副眼镜:“喏,别人送的,男女同款,你要不拿去戴。”

    除了护目镜不在的时候勉强拿墨镜替代,她几乎不戴眼镜。

    她笑意盈盈地把眼镜摘下来,摊开手掌,眼镜就放在掌心中间,她问他:“怎么样?”

    什么东西都要跟他分享?

    梅林捋捋头发,不见得这是装出来的模样,之前相处了这么久,却对她知之甚少。

    “好。”他接过眼镜,略微颔首试戴了一下,“这间房子是谁在打理啊?”

    “我好友,她有时候会在这里帮我打理花草。”雷伊伸手将他脸上的眼镜摘下来,“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他茫然地对上视线:“随便问问。”她直勾勾的眼神充满侵略性,富有生命力。

    雷伊近得像是要吻上去:“那现在我说她的名字,作为交换,你愿意说之前没说出口的话么?”

    “可以啊。”

    “她叫元池。”

    “cao!”

    “别说脏话,该你了。”她稍抬下巴。

    “你去哪里了?”他仰着头问,仿佛迷路的羔羊。

    “我去找她了。她还问我你的近况呢。她不清楚我们之间的事,你别怪她。”

    “怪她什么?她是被你利用了吧。”

    “是,毕竟我很卑劣嘛。”

    “你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吗?”

    “我在乎。”

    “你还是在乎你自己更多。当你的朋友,是她倒霉。你还是那样,雷伊,你没有变。”

    “梅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改变?你这么反复地痛苦,我这样长久地等待,不就是因为我们都很难被改变吗?梅林,别天真,至少你还可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