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书屋 - 经典小说 - 陶然月令(舅甥)在线阅读 - 十八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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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表态,许陶然怯生生,“马来西亚的费用不是很高,我自己能出。”

    许鹤苓坐下朝她招手,让她拖把椅子挨近坐,重新打开电脑,陪她找马来西亚的教育信息,还有北欧的,种种数据,一页一页的,期间还打了几个电话,开外音带许陶然听那头的人谈论分析。

    许鹤苓研究得认真投入,专注里带着十分的真诚,不知怎么就拉起许陶然的手,握住放在腿上。

    事实比对之下,其实剑桥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费用也是不菲的,“外出求学是一项对未来的投资,钱财是身外之物,爸爸不会惜钱,最可贵的只有然然的时间成本。”

    许陶然低头,“我的绩点排名不够,去年期末生病了,考试没考好。”

    “……”她学习从未让自己cao心过,许鹤苓震惊之余,迅速联想到真实原因。

    他心疼得不行,握人的手不觉用力,“没关系,你想出去,也有其他好申请并且不错的学校,愿意留在学校按部就班学习也好,以后还有机会,嗯?”

    许陶然依然认为自己幸运,一出生就拥有许鹤苓这样有见识、有决策的舅舅,让她这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处处被照顾得周到,帮她规避风雨,觉得人生温暖富足。

    于是有些忘情地抱住许鹤苓的胳膊,脸枕上面,眼睛平视,视线落在两人自然相握的手上,心头一震,下意识扭开手坐直。

    许鹤苓掌心空荡荡,也察觉到不适当,讪讪握指。他们就是这样,相谈着相谈着,然后陷入尴尬却不好抽离的安静。

    年后初一,天气极好。方许两家相约去爬山,这座山她跟沈猷之来过四次,春夏秋冬,为座山上的很多草木鸟虫写过四季文字。

    上下山的行人络绎,一棵叶子落尽的大树上缠了许多藤蔓,叶子深绿,方晓禾说,“这是什么藤啊,大冬天叶子还这么翠。”

    “有叶子的是薜荔,它被屈原、柳宗元和曹雪芹写过,薛宝钗住的地方就有,在中国文化里有很高的地位,没有叶子的叫鸡屎藤,全株都是药,有的地方用它做菜和凉茶。”许陶然说得伶俐而头头是道。

    “鸡屎藤?吃的东西名字怎么这么怪。”

    许陶然跨过石阶和山体间的小坑,跳过去折了一段藤,捻碎,送到方晓禾鼻下,方晓禾立马扇手退避,“咦,这什么味?好臭。”

    “鸡屎味。”许陶然抿嘴笑,开始沈猷之就是这么忽悠他们捻叶子闻的。

    “鸡屎味?许陶然,你为什么知道鸡屎什么味?”方晓禾说得超大声。

    许陶然想到许鹤苓也在一旁,瞬间难为情,偷瞧他。许鹤苓正抱臂靠立着石阶的栏杆,修身长腿,阳光洒了半身,一副饶有兴味、目睹全程的神态,眼里满是直白的激赏。

    许陶然张扬灵动的表情动作瞬间静默,稀碎飘动的头发丝和整个人,在阳光下潋滟有声。

    山上有一段长又陡峭的石阶,不安全,但拍照很出片。方晓禾被叫过去帮她爸妈拍照,然后拍家庭合照。相形之下,许陶然和许鹤苓俩人略显单薄,她不免去想,许鹤苓会不会羡慕这样完整的家庭,有爸妈,有孩子,没在适当的年龄做合适的事,成为一生的遗憾。

    到了山顶,太阳照得天空朗朗,人也暖暖的,方晓禾爸爸买来水,大人讲闲篇。方晓禾和许陶然坐在一边喝饮料,“然然,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

    方晓禾咬咬嘴唇,不好开口的样子。

    “怎么了?”

    “嗯……你是不是对你爸爸……”听到此,许陶然头皮一麻,脸上已经火辣辣烧红,方晓禾看她这反应,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很舍不得啊。”

    “怎么说?”

    “感觉嘛,我要出去一年,我也舍不得我爸妈。”

    *

    刚散会许鹤苓准备回办公室,打开手机,心绪一沉,许陶然发了一条朋友圈:七千里山海,三百个日月。

    配图是许陶然、张陆、柳梦第和另一个男生,在外聚餐,两两对坐,像极了两对气质相当、气氛和谐的年轻情侣,是青春、阳光、欢喜的新一代人。

    快一分钟,许鹤苓脑里心里都堵满没缓过来的情绪。

    “书记?”

    “什么?”

    “书记,文学院的沈猷之沈老师来了,在办公室等您半个小时了。”程朱在一旁提醒。

    沈猷之是个超然派,行政上的事务,是懒得插手的,许鹤苓下意识认为找他是为然然,三步并作两步赶去办公室。

    “沈老师,久等了,刚刚在开会。”

    “许书记。”沈猷之站起来。

    “您坐、您坐。”许鹤苓放下笔记本,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沈猷之面前,态度客气,“沈老师有什么见教?”

    “许书记。”沈猷之拿起身边一叠A4纸复印和一本书样的东西给许鹤苓,“我在学校开了一门通识课,这是学生在我课堂上交的作业,作者各个专业都有,文学院居多。”

    许鹤苓接过来翻阅,当然先找许陶然的,知道她在沈猷之的影响下,热爱植物,也在校报上看到过她的文章,相较中学时已然有拔高,通过这里选的三篇,才清楚她能篇篇都写得洋洋洒洒,富有文笔和感情。

    “这些文章都经我筛选过,我敢保证,值得出版,我为这事找过名人推荐,找到学院、学校,无奈人微言轻,得到的回复是作品集出版困难,很难有CN号。出版一部学生文学作品集,对我们理工科院校来说,是一件很意义的事,对学生来说,求学四年,也算是一个收获和纪念,许书记能不能促成正式出版?”

    许鹤苓合上纸稿放下,指尖轻落第一面,“这样,沈老师,给我点时间,把您送来的文稿看一遍,然后看看能不能上学校行政会议。无论结果如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那敢情好!我为这些孩子等您消息。”

    许鹤苓手拿书稿,用坐车的时间看几篇。

    “书记,今天我几点钟去接然然?”明天许陶然就要走了,今晚回家,程朱去接人。

    许鹤苓从书稿中半抬头,“哦,今天她和同学聚餐,你送我到家就下班吧。”

    *

    张陆走南门送许陶然回家,从学校中心位置到南门,几公里地,除了体育场、一栋行政楼,没有其他教学附属设施,一段一段的路灯,高得像一轮轮月亮。

    柳梦第和男朋友在饭桌上习惯性手挽手,张陆也自然而然挽住许陶然,身体一接触,胳膊克制不住地颤巍巍的。许陶然的感受跟碰着桌椅没区别,由他挽着,假装没察觉到异样。

    现在的张陆依然,有的没的说自己的课程、参加的比赛,叮嘱了解到的异国生活小贴士。

    阅历贫薄的少年,爱得清澈明亮,少年气地献出十二分的真诚。

    许陶然轻掩的平静心扉被热浪和真诚吹开,露出不够正大光明的愧疚和自私——她开始一段恋爱,去建立自己的家庭,许鹤苓会放心有新的开始。

    快分别时,张陆吞吞吐吐问,“我可不可以……亲你。”

    许陶然呆怔,然后点点头,觉得这是应该给他的补偿。

    嘴唇一下一下落在额头、眼上,软趴趴的,再往下,许陶然撇过脸,就不愿意了,“我让我爸来接我了,你就送到这吧。”

    说着拔腿跑向南门的警卫室,异性的压迫感顿消,真是仿佛身体都可以呼吸。

    家里客厅灯开着,许陶然环视,隐隐约约听见许鹤苓讲电话的声音,猜着可能是谁,蓦地落寞,瞬间什么事都懒于去做,回房间呆呆坐了许久。

    许鹤苓看见门逢下透出的灯光,知道许陶然回来了,转身去书桌上拿来东西,抬手敲门,里面——

    “我到家了。”

    “……”

    “要收拾东西,还有不少。”

    许鹤苓轻叹,默默撤身。许陶然挂了电话,放轻手脚,闷在房间洗澡、收拾东西。

    泥塑小人在手里把玩一番,最后许陶然把它很珍重地放进行李箱里,又拿出来摆好。

    许鹤苓只是短暂地陪伴自己一程,他会成为别人的丈夫、爸爸和超人,最终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和他的爱非常重要。

    程朱一早过来提前去办理行李托运,然后再来接人。到机场,许鹤苓道,“程朱,麻烦你去帮然然买瓶水。”

    “哎哎,好,许书记。”程朱连连答应着下车。

    许鹤苓把昨晚的东西重新拿出来,放进许陶然手里,“把它带上。”

    “什么?”许陶然茫然张手托着东西。

    “大使馆电话和爸爸的名片。”

    “???”许陶然一脸费解。

    “遇到危险,要联系大使馆,或者让坏人直接找爸爸谈。爸爸的想法你知道,钱财是身外之物。”

    “你不用担心我。”

    “你第一次一个人出国,爸爸怎么能不担心。”

    许陶然身体暖暖的,而也受之有愧,在飞机上打开名片盒子,名片上的英文很陌生,像许鹤苓的心意很亲切,也像他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