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既然要结婚，那两方亲家就要见面，我以孩子父亲工作忙为由独立赴宴。

    亲家爸爸还好，搞科研的，戴着厚厚的眼镜沉默寡言，南南的准婆婆不好招架，提出的要求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我就是觉得不大对劲。

    “让观南搬我们家来，结了婚怎么能一个人住，和我们住也好照顾她，过段时间再添个孩子……”

    我问：“小何不在家怎么能要孩子呢。”一个人带孩子辛苦。

    “他走之前怀上啊，不然他在那边心不稳，咱们心里也没底不是。”

    这些话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艰难地吃完了这顿饭。

    “唉，”南南挎着我的胳膊说，“mama，你真是充满了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啊？”

    “我爸爸背地里叫你酸儒。”

    “酸儒？”我背地里叫他禄蠹，他背地里竟然也在骂我。

    南南说话不客气：“说你中国读书人的毛病有，外国读书人的毛病也有，而且不学好，跟中国人学会了自谦缄默，跟外国人学会了自由散漫，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认为众人皆醉你独醒。”

    “他跟你这么骂我吗？”我十分震惊。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何阿姨精明死喽，你愣是什么都没听出来，我是小辈又不方便说话。”

    “那该怎么办啊？”我不擅长应对家长里短。

    “怎么办啊，回家找我爸呗，听听他怎么说。”

    我不屑道：“他能有什么主意。”

    南南一言难尽地摇头：“你真的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因为我爸爸在家里特别怂你就觉得顶级政治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进而觉得你的心机是强过大多数人的，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我爸爸让着你，他动动小拇指，你可能都招架不了。”

    知道你们律师嘴皮子利索了，但我听不下去了：“把包还给我，我不想给你了。”

    “不给。”南南断然拒绝。

    我不擅长应对家长里短但我记性好，回家一五一十地把饭桌上的话复述了一遍。

    “嗯，”他点头，“明白了，这个谈婚论嫁，就像两国邦交，寸土必争。”

    我不屑撇嘴，要上纲上线了。

    “他们家的意图很明显，”他边打手势边说，“娶个儿媳妇进来，孝顺公婆、生孩子，老老实实的，小何不在国内，他们替儿子看着南南，对吧。”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这是结婚啊还是买奴隶啊？”

    他指我：“你应该知道，在英文语境里，结婚叫做marry，没有娶和嫁的说法，marry单指两个人成立一个新家庭，一起生活。”

    “哦，确实是这样。”我若有所思。

    他指挥道：“你们下次见面，你就这么说，我们俩家只有南南一个孩子，是要招赘的，小何出国期间的费用由我们家负责，婚房我们来买，另外一次性支付给他们家八十八万。”

    我搞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这只是一个谈判的幌子，如果同意，我们家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不同意，那你就说我们还是出这些东西，给他们俩成立一个小家庭，双方父母呢，不要去干涉。”

    我觉得头大：“现在结婚好麻烦啊，我记得我结婚的时候我家就做了两床被子，买了一对暖壶，还有两个搪瓷盆。”

    他笑起来：“我在学校分的宿舍里就娶了老婆呢，时代不一样了。”

    我用“同学们我来传达一下院办的规章制度”的口气和亲家说了一下我们家的条件。

    亲家母咋咋呼呼：“哎呦，你们家是女孩子怎么能这样！”

    我反驳道：“现在哪有什么男女之分，我们两家都是一个小孩，你不愿意让小何去我们家，我们也不愿意让南南去和长辈住啊。”

    南南偷偷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婚礼有条不紊的筹备起来，试婚纱定酒店看场地乱七八糟林林总总，南南抱怨结婚麻烦说羡慕我。

    我摸着婚纱道：“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我记得我结婚的时候，找裁缝做了一身红色的西装，头上戴着粉色的花，坐着自行车，自行车前面，也放了一朵红花，这么大，就这么结了婚呢，哎呀，现在想想真的太土了。”

    “mama，”南南突发奇想，“你选一件婚纱换上，我给你拍两张照片。”

    我闻言欣然同意，把眼尾和口红的妆加重了一点，找了一件简单大方的，穿上拍了两张照片。

    “真好看，我发给你。”她调出那个虽然有三个人但只有他们父女在用的群发了进去。

    “哎。”我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照片发送成功。

    “给我爸爸看看嘛。”

    片刻一个大拇指发了过来，南南嫌弃地瘪嘴，感慨道：“他就不会说两句好话吗？哪怕说个好看呢？”

    我无所谓，已经习惯了，哪天听到溢美之词只有一个可能性，他的手机丢了。

    从婚纱店里出来又去看首饰，我看了一块不错的彩钻准备做个戒指，晚上算账的时候我要把这笔钱扣出来，婚礼费用我们俩是要均摊的，我们家财政自由。

    “这是什么钱？”他看着我划出来的这笔钱问。

    “我给自己订了个戒指呢，”我按着计算器说道，“这个算我自己的。”

    “算我送你的行不行？”

    我讽刺道：“我差你这两个钱吗？送礼物送的是心意，哦，我相中一件东西你给结账就算你送的了？”

    “哦。”他讪讪闭嘴。

    “你那个转钱的令牌给我。”我伸手把他的钱包拿过来，打开以后愣了。

    先映入眼帘是一张照片，我穿着婚纱坐在椅子上，扭头眉眼弯弯笑着看镜头，正是今天拍的那张，我把它从夹层里拿出来这才发现底下还有一张，是一张拍立得，饭桌前我拉过他的头来吻在他的脸颊上，他僵着脸一脸惶恐。

    我有点害羞又有点想笑，把钱包拍到他手里，半真半假抱怨：“你动作倒快。”

    “啊？”

    我开恩道：“这次算你送的，记得下次送我礼物要你亲自挑，知道了吗？”

    “哦。”

    “呆头鹅。”我嫌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