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个可能
付闻樱女士一向都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很快就在孟怀瑾的陪伴下去警察局自首了，事情就如同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只是当孟宴臣知道付闻樱自首的消息时有些震惊，他没想过这件事会这么轻易就解决了，他还以为自己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达成的结局，原来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 他又有些看不懂自己的母亲了，她一直在颠覆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孟宋两家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开始重合，许沁和宋焰要结婚了，孟宴臣没有去找叶子，不是不想找，而是他这次要为接管国坤集团做好充足的准备，每天都很忙碌。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让叶子喘口气，他不想逼她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叶子的网红事业是如火如荼，本来她长得就漂亮，颇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清冷小白花感觉，现在团队给她的定位就是拍拍换装视频，顺便带货，因为运营得当，粉丝数量一直在稳定增长。 翟淼也学会了不少跟直播和网红有关的东西，对运营两个人的公众号也更得心应手了一些。 一个月过去了，分红的时候两个人一人一万多，都开心的不行。以前两人每天辛苦拍视频也只能挣几千块钱。 “淼淼，这笔钱你打算怎么花？”叶子和翟淼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微风拂面，带着点些许的寒意，两个年轻的女生因为实在太兴奋了，都没感觉到冷。 “我哥和我嫂子要结婚了，我打算给他们买一份礼物。”翟淼笑着回叶子的话，问道：“你呢？” “我的话，先还你的钱。”叶子笑着说。 “哎呀！我不着急要，你先用着嘛。”翟淼上前来搂住叶子的胳膊，“对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给阿姨买条裙子吗？买了吗？” “买了。”叶子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说不喜欢，嫌太贵了，说我糟蹋钱。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给她买了。” 翟淼道：“你别听阿姨瞎说，我妈也那样，我第一次兼职给她买东西，她也这么说，不过我看见她偷着笑了。你要是当面送的话，阿姨肯定也是开心的。” “是吗？”叶子笑了笑，她没有和翟淼她们说过，自己是重组家庭。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母亲再嫁的拖油瓶，不受母亲和继父的关注。她和翟淼这个父母恩爱的独生女是不一样的，不过她和翟淼虽然是朋友，却不能说这些心里话，要不然会显得自己怨气很重一样。 二人继续向前走着，翟淼说起兄嫂的婚礼来了，“我哥真是个大直男，女孩子婚礼应该办得浪漫梦幻一些，他居然想在消防队小办一下就得了，也是真不考虑女方的情况。” 叶子知道她口中的嫂子就是孟宴臣的meimei许沁，那个曾经她模仿过的女人。和孟家有关的事情，她都不想再听了，但她也没阻止，笑着听翟淼喜气洋洋的抱怨。 次日晚上，家里的电话打过来，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边哭边和她说：“mama要死了。” 叶子耳中轰鸣，只能强作镇定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弟弟便哭泣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原来是在医院当护士的母亲晚上值夜班回家的路上，骑着电动车掉进了一个工地的塌方里，真称得上是粉身碎骨，现在还在医院ICU。 “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要接工地上穿？”叶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是咱们家小区旁边新开的工地，以前妈都从那里上下班的。” “进了ICU，什么时候出的事？”叶子瘫坐在床上，脑海中不知道闪过什么东西，一切都是这么的混乱，她庆幸自己还能接收信息。 “一个月前……”弟弟的声音传来，叶子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向下掉，声音是藏不住的愤怒，“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因为爸爸不让我和你说，现在不行了jiejie，ICU每天都要一万多，工地赔的住院费要花光了，他们不愿意出钱了，我那天偷听到爸爸和那个阿姨商量，想让mama放弃治疗，直接等死，这样工地还愿意再给他们一笔钱……” “什么阿姨……”叶子声音颤抖，整个人都抖得不停。 “jiejie，爸爸早就出轨了……”弟弟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mama不让我和你说……” 抽泣声中掩不住的害怕，“jiejie，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让mama死。我不知道该找谁，只能找你了。” “程光豪，今天你一定要守着mama，不要让医生放弃治疗。我明天就回去见你们。”叶子的泪还在无声无息地流着。 “我知道了，jiejie，可是jiejie，我们怎么办？”弟弟的无助让叶子绝望悲痛的心一空，她稳住自己的声音，“别怕，jiejie一定会救mama的，你守好mama就好，好吗？” “好。”程光豪回答后，挂断了电话。 很多信息快速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昨天领完薪水后，她就转给了翟淼一万，现在自己的存款不到一万……看着手机页面上不足一万的数字，叶子的眼睛又被泪水模糊了，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连维持一天的钱都不够。 看了下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她不知道孟宴臣睡没睡，她连什么思想挣扎都没有，就拨打了孟宴臣的电话。 铃声没响几下，就被接通了。 “孟总，谢谢你。” 实际上孟宴臣已经就寝了，听见电话铃声，迷糊地戴上了眼镜，看见屏幕上那个名字瞬间清醒了，没想到叶子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这句话太没头没脑了，“为什么？” “谢谢你还没有拉黑我。”叶子捏紧手机如同捏紧救命稻草一样，“孟总，以前你在警察局和我说没有钱可以向你说，现在还算数吗？” 孟宴臣从被子中起来，表情有些严肃，“出什么事了？叶子。” 叶子不想哭了，可是忍不住，只能忍着哭腔说：“我mama出了事故，现在在ICU。” 孟宴臣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有说那些安慰人的话，“你有没有手机银行？” “有。” “把你绑定的银行卡号发过来。”孟宴臣把手机拿到面前开了免提，打开微信，看见叶子发来的信息，打开手机银行APP，按照卡号汇款，手机银行单笔转账最大限额是二十万，每日上限是一百万，孟宴臣转了五次二十万给叶子。 “叶子，收到钱了吗？”孟宴臣的声音柔和，仿若救命音符。 “收到了，谢谢你，孟总……”叶子最后还是泣不成声了，“这笔钱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叶子，钱不够和我说。”孟宴臣顿了一下，道：“阿姨情况怎么样了，如果有必要，可以转院到燕城，我可以帮你。” 叶子真挚地道谢，“谢谢你孟总，谢谢你……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如果有转院的需要，我再联系你，可以吗？” “当然。”孟宴臣道：“你明天怎么回老家，要不要我送你？” 叶子婉拒了他，在手机上订机票。 “那你早点休息，必须养精蓄锐才能回去照顾好阿姨。”孟宴臣道。 “好。”叶子道：“孟总，再见。” “再见。”二人挂断了电话，孟宴臣才发现自己的眉已经蹙了有一会儿了，他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完成，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叶子给翟淼发微信，告诉她自己要回老家的事，翟淼有些担心她，问用不用陪她一起回去，她婉拒了。 发完微信突然想起来孟宴臣还在黑名单里，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正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手机又传来手机银行到账的短信，又是五次二十万。 是孟宴臣转过来的，在北京时间00：01的时候。 叶子想她该说声谢谢，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充着电看着手机银行的余额很久。 次日一早，叶子坐了最早班的飞机回家，他们家在小县城那里没有机场，飞机降落在市里，她坐大巴回了老家。 到了医院，看见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程光豪，她在他带领下去找医生询问病情，大致就是全身骨折，骨头碎片甚至插进了脑子里，做完手术之后情况也不太乐观，现在就是用ICU的呼吸机勉强维持着生命，能不能活下去全看患者的求生意志了，医院已经尽力了。 叶子问转院是否会更好，院方直接表明，现在这种情况去哪都一样。 叶子询问住院费，患者的余额还剩不到一万块钱，也就是说叶子今天要是不回来，很可能她就会被放弃治疗了。叶子又缴纳了五十万，让医院继续治疗。她不想和工地方或是继父扯皮，她只想救活母亲。 她在玻璃后看了眼面目全非的母亲，搂着哭泣的弟弟肩膀离开了医院，来到一家面馆，叶子点了两碗牛rou拉面，让弟弟吃饭，“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吧，这有jiejie呢，吃了饭回去睡觉吧。” 程光豪边吃面边哭，看着这个从小就和自己不对付的弟弟为了母亲和自己站在一起，叶子百感交集。 继父程恩是医院的医生，饭还没吃完呢，缴费的事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他给叶子打电话，让她去一趟会议室，叶子以前也来过这家医院，在母亲工作的地方的会议室写作业。母亲王绘兰和继父是同一科室的同事，继父是医生，母亲是护士。 叶子给弟弟打好车，就去了会议室，发现会议室不仅有继父还有工地的代表人，以及母亲的主治医师。鸿门宴，她知道，她端坐在原地目光低垂，仿若接受审判一样。 继父先发话了，他是主任医师很有领导派头，“叶子，我不管你这五十万是哪来的，你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工地和主治医师轮流发话了，医生的意思是，王绘兰还活着，但已经是一块活着的烂rou了，没有活的必要了。 工地代表人的意思是，再这样维持生命也是浪费钱，不如直接按死亡价格算，大家都便宜。 继父总结了一下，再继续投钱，人财两失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如……什么，叶子清清楚楚，让本来也应该活不长的王绘兰死掉就好了，这都是现实逼的，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 叶子的眸子依旧低垂，睫毛连动一下都无，“我要我妈活着。” “这孩子，你怎么这么轴呢？”继父见说不通就站起来了，“都怪光豪这孩子，给你打什么电话，就知道坏事了。” 叶子看着他的面容，有些恶心，“赔偿款我一分不要，我就要我妈活着。”说完她看向主治医师，“我有钱，我愿意给我妈付医疗费用，如果你不经我同意就停止治疗，不管你受谁指使，我会告你谋杀。我妈死后，我会要求尸检。”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凭继父在背后气急败坏地咒骂。 她什么也没带，就带了一根充电器，钱包和手机。坐在医院ICU那层的大厅里静静地看着ICU的门。 她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那里。她想起以前和母亲相处的很多事情，好的坏的，不可控制地在她脑海里来回闪现。 医院的灯开了，她才察觉出已经到了晚上，程光豪提溜着一袋吃的给她，她才觉得肚子饿了，撕开面包一点点啃着，程光豪将矿泉水瓶拧开递给叶子，“姐，你的嘴唇都爆皮了，喝点水吧。” “谢谢。”叶子接过喝了一口，整个大厅现在就剩他们姐弟俩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任由死一般的沉静在他们周围晕开。 “姐。”程光豪率先开口，“你还记得你上次给妈买的裙子吗？妈收到了可开心了，那几天天天穿它上下班，逢人就说是她女儿给她买的。当时我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自己赚钱给妈买条裙子，让她也天天穿出去炫耀，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姐，你说，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叶子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看向程光豪，“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两个人都红着眼眶，任谁都不肯先掉眼泪。 母亲不在，叶子不想回到那个家里，程光豪想到一个好去处，就是王绘兰的同事的房子，她调到别的医院了，房子空下了正在出租。程光豪联系上了她，她一听就说让他们住着就是，叶子坚持给钱，同事只收五百块钱意思意思。 晚上，叶子和程光豪来到地址上的位置，就在医院不远处拐几个弯就到了，六层楼的旧小区，四楼左侧屋。叶子输入了同事给的密码，顺利开了门，同事刚搬走不久，屋里的大件都没有动。 两个房间，没有被褥，只有床板，叶子见程光豪不想走，劝道：“回家住吧。” 程光豪赌气一样，“我不回去。” 叶子知道为什么，“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我恨他，我讨厌他。”程光豪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叶子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虽然鲁莽冲动，但是心地善良三观很正，一时间接受不了伟光正的父亲居然会出轨，还要放弃妻子的生命。 叶子坐在床边安慰程光豪，“其实我们还没有长大，不理解大人们看中什么，如果让母亲自己选，她也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真的吗？”程光豪抬起头，有些天真，让叶子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被人层层包围的小婴儿，她捏了捏他的脸，“真的。” “姐，我还是不想回去。” “那你就在这里住，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床板吧。” 程光豪笑了一下，和她一样，右边有个浅浅的酒窝，来自母亲的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