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车到米花町时正值饭点，但显然两人都没打算共进晚餐，于是在到达目的地后就各自离开了。 朝仓渚原先打算回家，但突然想起有件事正好可以顺便处理，于是临时改变了想法，才让白兰送他来这里。 步行了几分钟，朝仓渚在一家名叫波洛的咖啡厅前停下脚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正为一桌客人点单的金发深肤服务生，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人需要点什么呢？” 另一个服务生——榎本梓立即靠近过来，微笑着询问。 “我是来找他的，”朝仓渚笑了笑，指了指那边的深肤色男人，“不过还是请给我一杯咖啡，谢谢。” 榎本梓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恍然道，“啊…好的，请稍等。” 她回到吧台准备咖啡，那边的安室透也完成了客人的点单。他一转身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朝仓渚，动作一顿，座位上的男人适时地对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安室透神色自如地照常回到吧台忙碌，告诉了榎本梓另两位客人的要求，然后在咖啡做好后将其端去了朝仓渚那桌。 安室透把咖啡摆在他面前，低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朝仓渚一只手撑着下巴，不紧不慢地往咖啡里加糖，“请你吃晚餐，顺便有些事要说。” 安室透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收起餐盘，“那你要等等了。” 他和朝仓渚并无私交，仅有过任务上的合作，知道他是个厉害的角色，要说最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对方当初和化名诸星大的赤井秀一走得很近，而赤井秀一叛出组织后，负责追杀的人员之一也有他。 是个复杂的家伙。 安室透心事重重，片刻后实在无心继续工作，和榎本梓告罪说朋友有急事相商，希望能提前下班。好在傍晚时分客人本就不多，榎本梓很是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完成工作。 两人都对食物没什么特殊的要求，于是在附近的商场里找了一家餐厅坐下。 菜单就放在桌侧，桌上摆着两杯服务生刚刚端上来的水，朝仓渚随手解了西装外套的扣子，拿过菜单翻看起来。 “有忌口吗？” 安室透几不可见地愣了一下，很快答道：“没有。” 朝仓渚的姿态过于随意，根本不像是因为正事找过来，反而认真翻着菜单，偶尔在某一页停留一秒，一副反复斟酌的模样。 安室透也干脆放弃了思考，放松地倚在桌沿闲聊起来，“前两天内部会议说起的事，有人传达给你吗？” 朝仓渚这才想起来那次借口没去的会议。 “当晚我就收到消息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没有…” 安室透搔了搔耳畔的碎发，露出多少有些恶意的表情，“只不过那天，他的表情可是真不好看。” 这个“他”是指谁，简直再明显不过。 朝仓渚闻言神情略无奈，“没去是我的错。” 安室透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工作许久也有些口干舌燥，于是端起水一口气喝了半杯。但心中不免多想，柯纳克既不死板，也不轻佻，不介意同事对他的恶劣态度，这么沉稳知性的人，在组织里到底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或者说，在组织里真的存在吗？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朝仓渚合上菜单，召来服务生，要了几份餐品。看人走远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磁盘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这是…” 安室透伸手正要拿，朝仓渚却不紧不慢地用食指按住了磁盘，沉静的眼注视着安室透。 “稍安勿躁。” “这个东西里的存在，有代号的成员中除了你和我，谁也不会知道，你必须在足够隐蔽的环境下才能打开看，看完之后立刻销毁，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这段话使安室透神色微动，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保密度这么高？” 难得有琴酒、朗姆和贝尔摩德都不知道的任务，但…这样的事，又为什么找上他？安室透不免分心多想。 朝仓渚瞥了一眼他的神色，食指轻敲桌面，漫不经心道，“的确少见，至于个中原因，我想应该是…其余人都不如你合适。” 要说怎么个合适法，就全看当事人如何理解了。 两人各有深意，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安室透把磁盘收进口袋，勾唇一笑，“多谢了，这顿我请吧。” 保密级别这么高的任务，不出意外应该正是由那位先生直接指派，但选择让柯纳克来做中间人，他总不能怠慢了这位幕后老板眼前的大红人。 朝仓渚闻言失笑，一面伸手替他加满水，将杯子推到他面前，温和的眼睛看过去： “你误会了，这顿晚餐是私人邀约。” 这话说得坦荡，但又能很轻易地引入暧昧的方向。弄得安室透心底一怔，面上很快露出合适的神情，保持着一贯的人设回应道：“哦——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这顿饭吃得很尽兴，至少朝仓渚是轻轻松松，胃口好着，但安室透经他这么一顿招待，反倒不自在起来，心下暗暗怀疑着什么。 晚上七点多两人才慢悠悠地用完餐，餐厅在商场里，朝仓渚没急着让他走，反倒问他要不要一起逛逛。 “来都来了，我正好需要买点衣服。你有别的安排吗？” 安室透犹豫半秒，“没有。” 柯纳克平时行踪并不神秘，恰恰相反太过透明，但凡想查的，谁都能知道他在庆应大学任教，但也正因如此，他几乎没有在组织里和柯纳克过多来往的机会。如果要接近和了解柯纳克，反倒可能是从日常相处更容易。这是难得的机会。 于是，安室透和朝仓渚进入了一家家的男装店。 朝仓渚平时穿着偏正式，都是相差不大的深色系西服，或许和职业有关，他整个人一直保持着温和有礼的状态，光看个人形象和黑道分子一点边都不沾。 如果说一开始安室透还怀疑对方邀请他也抱有不明目的，这么一趟趟陪他试下来也歇了试探的心思。更别说对方还把他推进了试衣间，塞了两套衣服进去，他光是应付这些就已经提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力。 安室透在试衣间里时，朝仓渚则是慢悠悠逛着配饰，柜台里的领带和袖口各有各的精致好看，他抵着下唇看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对亮银色袖扣和配套的领带。 过了一会，安室透便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整套合身的深色西装，里搭白色衬衫，腰线处适当内收，把他的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展现得一览无余。 朝仓渚定定看了他一会，便从导购员手中拿过领带，走上前去，抬起手。 安室透心底一阵警惕，略微抵触地往后扬了扬下巴，眉梢一挑：“你这是？” “给你挑了领带，佩全套试试看。” 朝仓渚只是无比正常地回答。 然后把一段领带绕过他的脖颈，以不会让人不适的力道往前带了带，紧接着手指灵活地打结。 要是组织里的人看见波本被柯纳克这样无微不至地服务，怕是要大跌眼镜。 而安室透本人此时也处于一个认知被打破的迷茫状态，以前有限的接触并不足以让他认识到柯纳克的这一面。 面前的男人与他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交涉的范围，他甚至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交融的热度。怎么回事，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柯纳克的态度有些暧昧…… 安室透心念一转，好像抓住了什么头绪，便试探性地以自然的口吻轻声道：“你这副样子，倒是叫我受宠若惊，想来组织里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吧？” 朝仓渚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点点笑意，导购员站的有些远，方便了他叫出代号调侃，“能让波本受宠若惊，看来我的本事也不小。” 他打好了领带，重新把下面解开的西服外套扣上，才握住安室透的肩膀，把他的身体转过去，正对上旁边的全身镜，保持着这个姿势评价道：“很贵气。” 的确，银色领带的质感极好，像沉淀着月光，低调又奢华，把整套衣服拉高了一个层次，配合安室透略深的皮肤和浅金的发色，也是同样的效果。 他好像只是欣赏着模特一般赞美，而安室透却要忍不住身体僵硬了。不为别的，只是柯纳克这个姿势太过于暧昧，又太富有掌控欲。 先前没听说过柯纳克的性取向，现在想来，当初他和赤井秀一那家伙走得那么近，好像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难道说，他要改变策略，用点honey trap的手段来笼络对方、获取情报么？ 甫一这么思考，安室透便雷厉风行下定了决心。 他偏过头，几乎要让对方的唇吻上自己的侧脸，然后在镜中对上朝仓渚的眼睛，语气暧昧地反问，“你这么喜欢，难道要替我买单吗？” 那双眼睛弯了弯，身后的人随即拉开了距离，叫来导购员，从口袋里掏出卡和一张名片递过去，“帮我把这套，包括刚才拿的袖扣都装好，还有我的那两套，一起送到这个地址。” “好的先生。”服务员双手接过卡，帮他办理付款。 夜色如水，两人并行在人行道上，时不时闲聊几句，好像刚结束夜场聚会的好友，根本看不出是最初因为什么原因聚在一起。 他们从商场出来后，安室透便提出要去波洛咖啡厅附近的停车场提车。朝仓渚很是自然地问他能不能载自己一程。 “你不是开车来的？庆大离这里可不算近。” “有朋友顺便送我过来。” “朋友？” 安室透很难想象黑衣组织的干部有什么圈外的正常朋友，但放在朝仓渚身上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 他这样反问，其实也很容易造成意思上的误会，或是让对方感到冒犯。但他是波本，不是降谷零，不必被道德感约束，所以很是无所谓地一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谁交朋友。” 朝仓渚却是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看来你对我的误解很深。” 安室透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样一句话却让人不高兴了。他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鸣笛打断了思路。 旁边的车道上，一辆红色的斯巴鲁不知何时已经靠近过来，停在了他们身侧。 靠近路边的车窗缓缓降下，左侧驾驶座上的粉发男人朝这边探了探头，像是确认是否认错了人，再多看了几眼后便笑着打起招呼：“朝仓老师，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