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契约
“需要我帮你吗？”天道问她，祂在浓雾中穿梭，时不时发出几道诡异的笑声。 江尤寒坐在桃树上，她的神魂已经染黑了大半，散发着不详的味道，并且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攀爬吞噬，她不为所动，眼眸中隐匿着一场蒙蒙细雨，正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外界的场景。 “我能让你瞬间踏入大乘期。”祂停留在江尤寒肩头，用充满蛊惑的语气说道，“再也没有人能命令你，欺辱你，你会成为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强者。” 江尤寒终于动了，她微微侧头，像拂去尘埃般拂去天道：“不累吗？” “嗯？”天道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愣住了。 江尤寒收回视线：“除了这几个字，还能说些别的吗？” 天道问她：“谢长羿把你当做狗一样使唤，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匍匐在他脚下了，还有谢廷赫，你应该知道他想对你做什么。你难道一点也不怨、不恨，宁愿任人宰割也不考虑与我合作吗？” 祂紧紧盯着江尤寒，不放过她一丝外泄的情绪。 江尤寒眼睁睁看着谢廷赫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rou身陷在柔软的绒毯中，一双手落在腰带上，令人作呕的气息逐渐靠近，她突然道：“比起与虎谋皮，我更喜欢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辽阔无垠的不周山上，忽的浮现一张巨大的图腾，血色弥漫，将阴沉沉的天空切割成两半。 嗡—— 图腾织成大网，牢牢罩在江尤寒身上。 谢廷赫愕然望着身下的人，他正准备解开她的衣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三尺。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束发，理衣，做完这一切后又不动了，像具精致的偶人，直勾勾看向谢廷赫的方向。 图腾起了警示性作用后再次没入她的胸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但现在谢廷赫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碰她了，他咬牙切齿，又难以置信：“你居然给自己下血契！” 哪怕情比金坚，也没几个人敢结契，因为背叛誓言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她作为主动结契方，只要身体或者灵魂任一不再独属于池疏，就会日日饱受烈火焚心之痛永世不入轮回，而引诱她的人，也会陪着她共赴无间地狱。 识海中，天道猛地扭头，骇然道：“你……你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江尤寒抛出一块石头，五灵根簇拥着这颗星星跳跃升空，将其送到红日和蓝月旁，淡淡的光辉驱散雾霭，落在她脸上：“你错了，那时我是真心的，但它既然存在我体内，就该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 贺伽在给池疏守夜时发现了他胸口的咒纹，那片皮肤红的发烫，在那一刻他的脸色十分复杂，震惊、悲哀、愤怒、恐慌……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催动法力强行压下，避免池疏醒来。 为了给三秋池输送灵气，池疏的身体已经透支了，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小家伙闹腾得厉害，他都不打算休息。 贺伽沉默地看着图腾明明灭灭，最终钻回池疏体内，长长舒了口气，如果江尤寒真出了事，那一切就完了。 “哥……” 门外有个人探头探脑，他朝贺伽招手：“这里。” 贺伽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转身问：“什么事？” “我来守着城主吧，你先去休息。”贺瑜小声道，“还有跟你们一起回来那个人，抱着琴在池边徘徊，他又不弹，行为很是古怪。” 贺伽摇头：“不用，万一他又发疯了你拦不住。公仪襄是夫人的朋友，帮了很多忙，没有他我们也回不来。” 贺瑜欲言又止：“夫人落在魔君手里，我不敢想象……她那么厉害，不会有事吧？” 贺伽顿了一下，揉揉他的头：“不会有事的，相信她。” “师姐……” 他立刻嘘声，对贺瑜做了个手势，又重新回到房间，池疏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他做了噩梦，双手胡乱摸索，找不到熟悉的怀抱，整个人蜷缩起发出低弱的哭腔。 “你就这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贺伽絮絮叨叨说着，坐在床边替池疏掖被角，不过没多久他就发现哪里不对劲，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掀开被子。 他伸手一碰，躺在床上的人皮肤冰冷，一点也不像活人。 正在此时，房门被嘭的一声打开，贺瑜闯进来，激动道：“哥！三秋池满了！我们可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现在才想起来捂嘴，而他哥的表情非常难看，手指捏得咔嚓响。 “哥，我把城主吵醒了吗？”贺瑜小心翼翼张望。 “城主？”贺伽冷笑，“你家城主留下个傀儡糊弄我们，现在估计已经在前往不周山的路上了！” 他就知道池疏不会那么老实，没想到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都敢独自去救人。 “什么？！” 贺瑜大惊失色，连忙走过来查看。 贺伽按着额头深吸口气，压下满腔怒火问：“三秋池怎么这么快就满了？” “啊？哦……那个叫公仪襄的人，他把自己的琴扔下去了。” “伏羲琴是仙器，他竟也舍得。”贺瑜闭了闭眼，“罢了，先找到君戎，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寒风凛凛，一道极快的身影穿梭在苍山上。 谢廷赫的大部分军队都被派去了人间，但留在老巢的依旧不在少数。 寒霜剑一分为二，他左手山河，右手表里，在密集的人群中硬生生杀出条血路。 池疏在山顶遇到了故人，剑气轰鸣炸开，他冷冷抬头，与一双苍青色的眼眸对视。 巨大的青火喷涌而出，将周遭大地席卷得片草不留，姬和挡住他的攻势，目光流露出些许悲悯：“池疏，就算你打赢了我，也救不了她的。” 她明明已经彻底入魔了，却还保留着为人的神智，与当年的疯狂不同，此刻两人的身份调转，为了救人不惜一切代价的变成了池疏。 “滚开！” 他抬剑低吼，十二道剑影在身后形成对立之势，火舌舔上他冷峻的侧脸，他说：“破。” 于是两股汹涌的魔息互相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烈火流星，璀璨绚烂，姬和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阵恍惚。 池疏趁她分神手腕突转挑飞利刃，将人狠狠扫开，他不愿恋战，双剑合一劈开上方结界。 姬和后退几步站稳，她目光复杂望着池疏消失的背影，见有人想要追击，直接挥手划破了对方的喉咙，尸体轰然倒地，剩下的人止住脚步惊恐万分，她收回宝剑，垂眸不知在思量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趴在她肩上问，他看着只有六七岁，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实感，眼睛又大又亮，充满好奇。 姬和侧头蹭了蹭他的脸颊，锐利的眉眼瞬间软化，神情温柔：“是我们欠她的。” “哦……”他似懂非懂，乖巧道，“好的，jiejie。” 不周山，极度冰寒之地。 上回从山顶走到山脚花了整整六个月，这一次，池疏仅用两个月就抵达云端，一路上他没有碰见谢廷赫父子两人，或许他们去了人间，又或许在哪里等着给他致命一击，但他不在乎。 小腹的阵痛愈来愈剧烈，汗水从鬓角流下，他又施加了一层仙气，暂且安抚下来。 贺伽总是让他再等等，公仪襄也让他再等等，等三秋池满，等找到君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每一次跳动，都意味着时间在飞快流逝，他等不了，他怕师姐也等不了。 咒纹浮现在眼前的那刻他的心仿佛被撕成了两半，无边的愤怒和悔恨淹没了他，他们怎么敢碰他的师姐！ 他怨恨自己当初患得患失让江尤寒结下血契，怨恨自己的弱小，任由疯狂滋长的负面情绪吞噬。 “自投罗网。” 谢廷赫冷笑，他抓住江尤寒的头发强迫她抬头：“你看，他一个人就敢跑来救你，真是感人至深。” 江尤寒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她的真元顺着铁链汇入谢廷赫的身体，被吸空了大半，境界跌落到化神期，外面随便一个士兵都比她厉害。 而谢廷赫的修为更加巩固，他感觉快要再次突破了，看向水镜里的人，眸光炽热，只要拿到神器，这小小下界再也无法禁锢他。 “你还不决定吗？” 天道问她：“池疏落在谢廷赫手中，少不了被抽筋剥皮。” 祂围绕在江尤寒身边，笑嘻嘻道：“黑气已经蔓延到胸口了，你还在等什么？等到它全部侵染你的神魂，一切就晚了。” 江尤寒一瞬不瞬看着镜像中池疏的面庞，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小疏……” 她说：“我和你签订契约。” 天道大喜过望，立马从体内掏出一张卷轴，纸张闪烁金光，无数雷蛇在其中翻滚咆哮，江尤寒知道，这是法则之力。 按下手印，就会沦落为天道的棋子。 天道见她迟迟不动，把卷轴推到她面前催促：“你现在跌落到化神期，根本无法与谢廷赫抗衡，签了这份契约，我会给你最强大的力量。” “再等等。”她轻声道，不顾天道气急败坏的怒骂，重新闭上眼，“我会答应，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