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two（一）
01 德拉科不知道原来幽灵也会做梦。 最开始的梦境是一片寂静的黑暗，无声无影，无亮无光，寂静得让人想要发疯。 之后出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人声和一些朦胧的光影，德拉科下意识去分辨那些人声的内容，却怎么也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他想要去往那些声音的来源，却发现自己在梦中根本就没有实体，他就像一个悬浮在黑暗中的幽灵，无形无体，只有思想，他渐渐变得急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听到过那些声音，即使他连那些声音的内容都无法听清。 一阵朦朦胧胧的光影突兀出现，德拉科忽然看见了一小片阴沉的天空，灰蒙蒙的，乌云沉甸甸压在天边，细细的雨丝密密麻麻织下。 他感觉到他的视角缓缓从天边垂下来，先是看到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接着是成片成片的、在雨中变得模糊的灰白墓碑。 他听见一个悲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正吟咏着一首安魂诗，穿着黑色哀悼服的人们身影模糊，像无边雨幕中几笔不起眼的稀疏墨迹。 他看见他的视线向前走动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远远的观望着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又像不敢上前。 当—— 一声悠长的钟声忽然响起，在天边无尽的回荡，数只乌鸦被惊飞枝头，发出沙哑凄然的尖叫。 “愿这年轻的灵魂在黑夜的国度获得永恒的安宁。” 诗歌的最后一句悠悠传来，他感觉到天与地在一瞬间变得沉寂下来，就连雨丝风片的声音也都在一瞬间消失。 他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像突然变得扭曲，又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紧接着，这水雾变得越来越厚重，直到眼前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滴答。 他听到了一声水声。 他醒了。 “德拉科，德拉科，你在么？”救世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德拉科揉了揉额角，让自己从荒诞怪异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还躺在飘窗上，窗户上结了一层漂亮的冰花，透过冰花，他看见外面白皑皑的一片，一夜风雪未停，外面比昨天的积雪更厚了。 “我在，我马上出来。”德拉科从飘窗上下来，轻飘飘飘向门口，路过挂在墙上的镜子时，他停了下来，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镜像。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他低下头伸出手，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体，扯了扯嘴角，直接穿透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救世主早已洗漱穿戴整齐，刚刚修理过的花白鬓角趁得他神采矍铄，即使他的容貌已经上了年纪，但精神却比不少年轻人都要好。 “昨天晚上又下雪了，帕金森他们说飞机可能会晚点，我们下午再去伦敦机场接他们，现在我要去趟超市买些东西，你要跟着我一起去么？”哈利依旧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我无所谓，反正待在这里也什么都干不了。” 那就是愿意跟着一起来的意思了。 一推开门，只见昨天的脚印和车印都在一个晚上被雪花覆盖，一片纯洁无瑕的白色，无数雪花在日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刚下过雪，空气里飘散着一种清冷而干净的味道，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踏着雪走了出去。 清晨的高锥克山谷宁静而祥和，因为下雪，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不少居民早早的起床拿着铲子在门口铲雪，从门口经过的哈利会笑盈盈和他们打着招呼。 “哈利！” 一个清脆的童音忽然响起，两个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到昨天那个小女孩正穿得圆滚滚的，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跑过来，帽子上的两个绒球一晃一晃的，像只小兔子。 “慢点跑，当心摔着你。”哈利慌忙说道，快步走向小姑娘，也不知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小女孩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幸好哈利眼疾手快上前拉住她，不然她就要一头栽进雪地里了。 “怎么跑得这么急？”哈利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小女孩把怀里热气腾腾的纸袋往哈利手上一塞，“怕苹果派凉了就不好吃了呀，我mama刚烤出来的，说要谢谢你昨天帮我们家修水管。” 哈利低头看了一眼纸袋，和蔼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还是谢谢你们家的苹果派。”他隔着袋子嗅了嗅苹果派的味道，“好香，一定很好吃。” 小女孩冻得红红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定要趁热吃完哦！我去和米拉玩了。” 哈利目送着小女孩再次蹦蹦跳跳离开，帽子上的绒球一颤一颤，可爱极了，他的目光也柔和起来，唇角泛着温柔的笑意。 德拉科看了哈利一眼，嗫嚅了一下唇，想不咸不淡嘲讽一句你是羡慕别人家的孙女了，到底还是住了嘴。 哈利边走边拆开了手中的纸袋，露出还冒着热气的苹果派，他咬了一口，流着糖汁的内馅还很烫嘴，让他边呼着气边嚼着嘴里的食物，柔软香甜的苹果味道在空气中散开，苹果派上冒起了腾腾热气。 也不知道是这样的雪天，走在雪地里捧着热乎乎的苹果派就是显得格外诱人，德拉科飘在他身边，眼神晃晃悠悠飘在哈利嘴边和苹果派上，咽了咽口水，他脸上闪过一丝愤愤的表情，别着脸看向别处，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飘飘悠悠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那么一点幽怨。 他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死了也就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偏偏他又这么不死不活的回来了，回来也就算了，还要忍受这样只能看不能吃的折磨，命运对他真是残忍啊...... 偏偏救世主对他纠结的心情还一无所知，赞叹的说了一句“味道真不错呀，比镇上的蛋糕房卖的好吃多了。” 德拉科气得磨了磨后槽牙，他果然还是讨厌救世主。 还没进沃尔玛超市，就听见音响里放起了欢快的圣诞歌曲，超市里的员工正往玻璃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圣诞贴纸，一个硕大的松树被安放在推车上，小心翼翼的搬进超市里，在不久的将来，它会被人们用五彩斑斓的小彩灯、闪闪发光的花纸和各式各样的漂亮小玩具装点起来，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增添几分圣诞气氛。 圣诞节就快到了啊......德拉科一时有些恍然，说起来，这还是他人生第一个没有父母陪伴的圣诞节，不过，以后也会一样了…… 救世主今天的采购应该是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做准备，他买了许多白糖、迷迭香、姜粉、柠檬和巧克力针之类的食材原料，还买了一整只火鸡和许多新鲜蔬果，东西塞满了整个购物车。 “过两天超市就放假了，早点买完东西，早点安心。”结账之后，救世主提着两个大袋子说道。 这是在和自己说话了，不过，救世主身边就自己一个人，他不和自己说话又和谁说话呢？他看了哈利一眼，忽然就笑了一下。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救世主会有这样和他说着家常话的一天。 “你要去韦斯莱家过圣诞节么？” “当然不会啦，但我圣诞节之后会去拜访他们，圣诞节那天晚上，我要在家里等泰迪一家过来。”哈利笑着说道。 是了，是呀，德拉科恍然大悟，现在的哈利波特已经是长辈了，怎么可能会跑到韦斯莱家过圣诞节呢，他肯定是要在家里等自己的小辈上门才符合礼仪，他一时只记得救世主和韦斯莱家走得很近，竟忘了他已经上了年纪了，不比从前了。 他突然想到，他对救世主这四十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一无所知。 这是自然，他连自己是怎么跳过这四十年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救世主四十年的人生？但或许是这个人对他的意义一直都不一般，又或许只是他现在因为百无聊赖而徒然生出的一些想法，他突然对救世主这四十年的人生有了几分好奇。 四十年啊......对他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可对旁人来说，却是漫长的半生，足够一个人经历许多，也改变许多了。 也许他该找个机会问问他，他......应该会告诉自己吧？毕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作多情，他总觉得再见到救世主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好的过分了。 回到家之后，救世主将买回来的东西一点点整理进厨房和冰箱，然后又拿着铁锹出了门，将家门口的积雪铲掉，他累得满头是汗，精神头却很足，还有闲工夫和德拉科闲聊着。 “等到春天的时候，我准备把菜地重新翻一遍，再种点其他的菜，泰迪之前送了我一把向日葵籽，我准备绕着菜地外面撒一圈，等它们长出来，花圃就更好看了。怎么样，你喜欢向日葵么？”哈利放下铲子，擦了擦汗，望着自己的花圃笑着说道。 “我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不过，如果是夏天，向日葵确实很好看。” 德拉科托着着腮坐在台阶上，他顺着救世主的目光看向他的花圃，想象着他的花园在夏日盎然时是怎样的景象，那一定是满目青葱，蔷薇与百合盛开，头顶的藤蔓上缀满了青涩的丝瓜，蔬果的清甜和花朵的芬芳混杂在一起，然后德拉科又想象着花圃的边缘长出了一排向日葵，金黄的花盘亮灿灿的，沐浴着着阳光闪闪发光。这样的花园并不精致，德拉科想，但却生机勃勃、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这并不符合一个马尔福的品味，但德拉科却徒然生出了几分期待，也许他会见到的，如果他那时候还留在救世主家里的话。 可他会一直留在这里么？德拉科想，这让他的心底又忽然生出了几分迷茫，他无法否认的是，救世主对他很好很好，他在救世主身边也待得......还算开心。可他真的会一直留在这里么？他也不知道。 最开始他不想待在霍格沃兹，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比起变得陌生的霍格沃兹，他自然更愿意和最起码与他相识的救世主待在一起，可说到底，他和救世主之间，既不算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们之间.....顶多算是熟人，尽管这份相熟也要相隔四十年的时光，他和救世主离开的时候没有想过以后自己该怎么办，也不想去想那么多，但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一直待在救世主身边，因为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料到救世主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一直是一个人。 可现在呢，是他的错觉么？他总觉得救世主好像把他当成了一个家人，或者是一个陪伴着他的人什么的，他陪着救世主吃饭看电视，陪着他出门逛超市，陪着他做生活中的琐事，也许是因为救世主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能交流，救世主总是用平和而宽厚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和他说着琐事，而现在，他还陪着他一起期待起了夏日的到来。 如果他真的是救世主的朋友，也许他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偏偏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这让他有些......有些迷茫无措，尽管他想，也许是因为救世主早就放下了他们过去的恩怨，把他当成了一个故人。 可对德拉科来说，这又不一样了，尽管他已经死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太执着于生前的一些事情，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依旧还年轻，他的心也依旧年轻，这就注定了他的爱和恨还那样鲜明，即使他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也是个活着的、年轻的灵魂。 他会一直待在救世主身边么？德拉科想，他会待在他身边，等待春天的到来，冰雪消融，花园里的花草又重新抽了芽，等待夏日悄然而至，向日葵第一次开了花，然后是肃杀的秋，春天生的叶子又变得枯黄落下，之后是冬天，雪花又如期而至，花园里再次盖满了厚厚的积雪。 他不知道了。他的家人已经离世、朋友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茫然的时代，他似乎除了救世主身边之外，无处可去。 可他又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这个人身边呢？ 他飘在门口，静静望着在厨房里做饭的救世主，腾腾升起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身影，让他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在恍惚之间，德拉科仿佛窥见了他年轻时的身影，心绪茫然而杂乱的飘忽着。 TBC —————————— 总有人问我德拉科会不会复活，统一回复一遍，他不会复活，已经死透了，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救世主身边，不然我也不会起名叫人间七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