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条（3）如果我不想走呢？

    一

    卢世瑜搭乘的飞机落地北京时，不过是中午十一点。所以他们吃过饭后，卢世瑜还要回学校报到一趟，萧定权先把他的行李带回了家。

    从车上把深咖啡色的皮质拉杆箱搬下来，扛六层楼梯也并不觉得重。卢世瑜对身外之物向来没有什么需求。箱子放在沙发旁边的地面上，萧定权看看窗外明媚的午后阳光，又低头看看那个箱子，一时觉得手足无措。

    所以卢世瑜说的“礼物”，也在这个箱子里么。

    他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鬓角。

    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不委屈当然也是假的。他知道老师说的都对。可是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做过，偏偏这一次就撞在了枪口上，怎么不能抱怨一句倒霉。萧定权叹息一声，往沙发上坐下来，仰头发呆。

    阳光很舒服。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日子，他也许蜷一蜷就往沙发上睡过去了，但今天不行。卢世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还是希望老师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他，宁愿等一等。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朋友打来的电话，关切地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他省略了细节，如实告诉对方都解决了，不必担心，对面的人问他既然解决了要不要出来庆祝一下，约个酒？萧定权苦笑着说不了，我要等我的老师。多亏了我的老师才解决这次问题，要庆祝也该跟他一起。

    ——如果他真的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值得庆祝的话。

    挂掉电话，他干脆钻进书房里去，久违地盘腿坐在地上翻起卢世瑜的藏书。卢世瑜去德国出差以后，他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说起来，他们也已经分别快两个星期了。

    所以十几天不见面，见到的第一天就要对他动手是吗。

    就算知道自己是该打，萧定权还是止不住心里的苦涩，书也看不进去几页，背靠着书架发呆。

    少有觉得这个地方的气氛这么压抑。卢世瑜不在，可是每个角落都是他的气息，想到他，萧定权就只觉得苦涩和委屈，再无其他。

    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磕磕绊绊地把书接着看下去。

    二

    卢世瑜回来时已是黄昏。拧开门锁看见玄关摆的鞋，就知道萧定权小朋友还躲在屋子里没走。书房门关着。他换好鞋，把行李箱拿进卧室，正装、文件和笔记本电脑一件一件拿出来，那个长条形的盒子也一起。衣服收好，抱着文件和电脑打开了书房的门。

    窗口溢进来夕阳的色泽，在房间里铺展开，昏暗又温暖。

    萧定权从书架边上站起身。还没忘记把手边的小台灯关上，和书一起在架上放好，垂手而立。卢世瑜往里走去，萧定权的视线向下落在他手上，只看见了文件和电脑，没看见那个什么“礼物”，他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绷紧的神经都放松了几分。

    “老师。”萧定权这才叫道。卢世瑜只是嗯了一声，走向书桌。其实他看见了，看见小朋友脸上的紧张神色略微缓解下来，又不敢松懈地把头垂下去，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胆怯又委屈。

    但这不是个适合心软的时候。所以卢世瑜把目光收回，没再多看他一眼。

    “我以为你会先回去。”

    卢世瑜一边放着手上的东西，一边说。

    “……我可不敢。”

    萧定权应道，带了点苦涩的笑意。

    “有什么不敢的。”卢世瑜说，仍是淡淡的。手上的东西放好了，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萧定权。

    “你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吧。”

    这不是个问句。从见面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小孩眼睛下面的乌青很浓重，恐怕有段时间没睡过好觉了。

    “不如先回去，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

    萧定权眨了眨眼。花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句话消化掉，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您不……不罚我吗？”

    “今天就算了。”

    卢世瑜答得很快。大概是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神色平静如常。

    充斥在书房里的重压忽然撤开了，萧定权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掌心里都是汗。

    卢世瑜又去忙别的事了，抽开椅子就在书桌面前坐下来，没再和他交代什么。台灯光亮起，窗外日色越发暗沉，他和卢世瑜之间隔的距离不过几步路，却让他没来由地觉得，非常遥远。

    像一条沉默着奔流的大河，隔开了两岸的人。

    “老师。”

    他下意识地叫出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卢世瑜坐在那里没动，就像没听到一样。

    “如果我不想走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