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金鳞(纯剧情)
“咯咯咯,你……” 一根手指直指陈砚清面门,那指尖如同未干的凝胶,沾了米糊一般,黏稠地向下流淌,拉出一个长长的水滴形状。 就在即将触碰到他那一刻,手指立即调转了一个方向,指向身旁的荀陆。 “——不,是你。” 漆黑的浓雾中伸出一条苍白的腿,下一秒,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从中钻出。 “来见我怎么也不带坛酒……是想让我喝你的血吗?” 她唇边含着诡异的笑意,目光贪婪地在面前二人身上来回流转。 乌黑浓密的长发不断从身上流下,包裹着纸一样白的皮肤,脸上镶嵌两只血红眼眶,两只眼珠却是熠熠金黄的颜色。 在她脚下,源源不断的rou泥向上注入,躯体如同液态一样不稳定,四肢躯干形态不断变化,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调整捏塑合适的形状。 “……金乘云,”荀陆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旁边一字一顿响起,“我就知道,你没死。” “哈哈哈哈哈哈……就凭你这废物东西,也妄想杀我?” 金乘云狂妄地笑着,抬手“咔嗒”一声,扳直活动僵硬的脖子。 一阵狂风袭来,漆黑长发如同纱帐掀起一个弧度,身体形状在雕塑下逐渐变得稳定清晰。 她眯了眯桃花眼,眉眼清隽如雕刻,眼神如同染血的刀一样锋利,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病态疯狂。 血红双唇微动,吐出尖利刺耳的字眼。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下贱的东西。” 周围气压降低,荀陆沉默半晌,低沉开口道:“那便试试看吧。” 一声清脆金属声响起,四周光线瞬间暗下一个度。 上空黑云猛然下落,堪堪悬在头顶,充满压迫滚动,周身空气持续压缩着,似乎有什么包围上来。 “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又拿什么和我斗呢?” 金乘云冷笑一声,站在原地丝毫不怯,即便比他矮一截,但气势足有八尺,眼神如同看一只蚂蚁一般蔑视。 “像你这种垃圾,只配成为我的养料。” 荀陆风中舞动的黑色斗篷明显僵硬一瞬,随即不甘示弱回道:“你杀人无数,残害无辜百姓,为天理所不容……” “哈哈哈!天理!天又在哪呢?” 似乎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金乘云突然厉声笑起来,迈开腿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 “不过,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黑暗中,脚下rou泥仍在不断流动,长长一片拖出老远,如同一条rou做的拖尾,流动着延伸几十米。 她来到高大如石塑的荀陆面前,一把揪住他领子,对着斗篷下掩着那张脸,低声邪笑道。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命也是借的吧?让我看看……唔,应该是一对男女,和一个小孩的吧?” “!” 荀陆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感到脖领一股强力。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一直披在身上厚重斗篷便被扯了过去。 “嘶啦——” 天灵盖猛然一凉,他整个面容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半块碎裂的银制面具堪堪挂在额角,血红一片坑坑洼洼的脸皮直连头皮光秃秃的,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你!” 荀陆鲜少以如此面目示人,如同被人扒光衣服,羞愤难堪,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恶狠狠盯着面前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 金乘云丝毫不客气,将残破的漆黑斗篷裹在自己身上,转头望着他那副样子笑起来,金色眼瞳颇有一番嘲弄之意。 “你口口声声的天理呢,怎么不管用了啊?啧,……说的什么东西,脏了道爷的嘴!” “疯女人!我今日便要彻底杀了你!” 斗篷被扯掉,荀陆也如同揭开了虚伪面具,抛弃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露出原本的凶恶面目。 “几百年来,你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逼我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使唤我像狗一样,我日日夜夜都恨不得亲手杀……” 话没说完,他那一堵墙一样的身影突然径直向后退去—— “嘭!” 沉重闷响,荀陆后背重重撞在盘龙石柱上,扑簌簌石灰下落,地面上鲜明一道数丈长的深深拖行印记。 他喘了两口气,刚要挣扎起身。 “——铛!” 眨眼间,又是一枚五帝钱飞去,将他彻底钉死在石柱上。 “……” 荀陆粉红的脑袋顿时无力地垂下去,胸口鲜血直流,似乎被割破了气管,喉咙只能发出细微空心气泡液体响声,惟有一双血红的眼,死死地瞪着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叫像狗一样,你他妈不就是条狗吗!” 金乘云裹着黑袍,望着远处模糊的人影,发出尖锐的狂笑。衣角被风掀起翻覆,隐约露出苍白小腿。 灿金眼珠盛满轻蔑,眼神如同金光利刃,下一秒,那赤裸裸的锋利视线便移到了一旁的陈砚清身上。 “——你今日唯一的价值,便是将他带到我面前了。” 疯癫女人如同饿狼看见猎物,直勾勾贪婪盯着他的方向。 陈砚清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黑眸深潭波澜不惊,静静望着她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身后拖着黏稠rou泥,如同rou色沼泽。 经过二人之前对话他大概猜到,金乘云rou身已死,元神仍然不灭,分散附在数千个铃铛之中,通过吸取城中百姓的欲望,助长自己修为。 而荀陆一次杀她不成,便想借银砂之手再杀她一次,目的只要金乘云死,任何后果都可以忽略不计。 “嘶……我知道你,卫乩的小炉鼎,对不对?他时常将你玩得半死不活,然后丢到仙麟府让我救你……当然,我一次也没救。” 金乘云耸耸肩,那段在玄微门的经历已经记不太清,对陈砚清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罢了。 她并不在意这个,只是呵呵一笑,随即伸出舌尖舔舔上唇,一副迫不及待的贪婪模样。如果目光化作实体,已经将他整个吞噬。 “嘻嘻嘻,小东西……你不会怪我吧?” 陈砚清沉默着没说话,只是低垂着眸子,任由女人肆无忌惮靠近他身体,埋头在他敞开的锁骨处深深吸了一口。 “唔……好香,好香啊……若是能吃上一口……” 金乘云神情逐渐陶醉,冰冷双唇覆上他裸露着的白皙细嫩的肩头和脖颈,已经抑制不住口水分泌,双眼放光如同三天没吃饭的野兽,即刻就要张口咬下—— “陈……掌门……!小心……” 远处荀陆瞪大了双眼,拼命鼓动胸腔,发出肺泡撕裂的空洞声音。 转眼间,一阵微风掠过,面前黑雾散去一些,依稀可见远处两道修长身影。 只见二人仍立在原地,维持先前的姿势,金乘云伏在他肩头,牙齿紧紧咬住陈砚清一只手,鲜红的血自白皙手背流下,滴落在暗褐色土地上。 陈砚清却像感觉不到一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凭她锋利牙齿一寸寸割开他皮rou,在他手骨连接处反复嗟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推进一步。 “你可以吃掉我。” 片刻之后,他一字一顿开口,微微沙哑声音自二人中央荡开。 “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哈。” 金乘云松开他的手,满口猩红鲜血,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金色双瞳微微眯起,凶狠光芒划过,如同一只危险的狮子。 “为什么?”她勾了勾血液浸染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所有人都想求知真相,可是呢?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有用的。” 陈砚清目光定定望着她,平静开口。 “至少可以让你吃掉我,不是吗?” 周身空气一瞬间沉寂下来,忽然一阵浓郁黑雾拂过二人中间,顷刻立即散去,只留一层薄薄黑纱。 透过那层迷蒙,陈砚清那双眼睛格外清晰,沉静无波仿佛湖面又如同深渊。 他静静站在那里,面对极度侵略者却丝毫不怯,如同狂风中挺立一棵修竹波澜不惊。 不知何时开始,他的气场发生改变,金乘云看着他,忽然间有些恍惚,面前这个人似乎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压的炉鼎,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怔愣片刻,随即狂笑起来。 “好啊,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液体流动的声音,只见金乘云脚下rou泥开始汇聚,如同蘑菇根部逐渐向上盘根错节生长,形成一个软榻的雏形。 她后退一步,仰倒在rou泥软榻上,发出闷闷一响。 “五百年前,我还是个四处招摇撞骗的方士……” 澄金色一双桃花眼眯起,望着如同棚顶漆黑一片的天空,女人神情陶醉痴迷,似乎陷入回忆。 “没本事的神棍,只凭一张嘴,连饭都吃不上一口。一次偶然间,我得到与那个世界交换的方式。 用一双眼睛换驱邪除疫,一条腿换呼风唤雨,一颗心换人起死回生……从此闻名于州郡,自那以后,这天下终于有我一席之地。” “自从与那个世界交易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我所拥有的一切成为了可以交换的筹码,头发,手脚,内脏,甚至寿命……父母亲人朋友,都因我而死。没办法啊,我必须要足够强大,才能在这乱世之中立足。” 金乘云娓娓道来,声音不似平日尖利刺耳,语调平缓安静,略带一丝惆怅。 她细长手指卷着长发,有些无聊地咂咂嘴:“哎,要是有酒就好了……” 陈砚清出言打断:“后来呢?” “后来……后来啊,我来到这观陵城,当了城主,数千人在我手下讨生活,我便以铃铛为媒介,让他们与我交换。” “凡人所求不过食,色,财,寿,为此便可献上所有宝贵之物,实在可惜,不如全部交与我,我再与那个世界交换,实现利益最大化——如此以往,我终于得以窥探一丝天机。” “……你知道了什么?” 听她说到关键之处,陈砚清忍不住追问道。 “……………………” 可谁知金乘云只是罕见一言不发盯着他,一双金眸如同一面通透铜镜,眼神穿过其中看遍喜乐悲欢,仿佛浓缩了某个人的一生。 转眼之间,她开始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人声音尖利如针刺耳,几乎穿破天穹。金乘云癫狂大笑着,近乎笑出泪来,身下rou泥也跟着一颤一颤。 “……我只知道,得知这个秘密的人,全部都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金乘云忽然开始发疯,语无伦次如同魔障一般,陈砚清自知无法再问下去,于是话锋一转问道。 “那么,银砂呢?她是什么?” “……银、砂?” 金乘云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思考他的话中含义,随即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他。 “你说的不会是,那东西吧?” 见他点头之后,金乘云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声又笑了,笑得直拍大腿,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度可笑的事。 “哈哈哈哈……那个东西,你居然给它取名字,太好笑了啊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又瞬间分裂一般平静下来,眯眼望向他悠悠道:“哎,也难怪,能这么做的,也只有你了。” “它,真要说的话……它就是一把刀——一把需要血rou供养的屠刀。” “这个世上的所有人,生来就是要被它杀死的,这便是宿命,如同天地法则一样,无法被改变。任何形式的逃避或反抗,在其看来,不过是可笑的垂死挣扎罢了。” 金乘云抬头看向深渊天空,面容是少有的平静,一双金眸在幽暗中熠熠发光。 忽然,这束光射向陈砚清。 “但,你不一样。” 金乘云顿了顿,唇边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神情鬼魅,又带一丝危险。 忽然,她从rou泥软榻上起身,拖着rou泥尾巴,摇摇晃晃一步步接近陈砚清。 陈砚清微微蹙眉,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并没有躲避,任由她一点一点接近,肃杀锋利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她附到自己耳边,轻声吐出几个字。 “你是个例外。” “……!” 她话音刚落,陈砚清便感觉胸前一沉,强烈失重感瞬间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倾倒而去—— “哗!” 陈砚清重重摔在一片黑泥之中,单薄身躯如同沼泽般深陷进去,整个人立刻被这源源不断黏稠的黑色物质所吞没。 他猝不及防呛了一口,然而这黑泥并未钻进他鼻腔,如同凝固的胶体,在他瞳孔结膜表面轻轻滑过。 甚至在他坐起的时候,沾在发丝上的黑泥只是丝滑地垂落下去,并未沾染丝毫,甚至没有打湿衣襟。 “嘿嘿嘿嘿……看到了吗?” 头顶上空忽然覆上一片阴影,金乘云赤裸苍白的身躯俯身压了上来。 她一只手伸进地面黑泥之中,瞬间如同生rou下油锅,不断气泡涌上来,持续发出清晰“嘶啦”声响。 “这些恶心的东西,对你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只要你不想,它甚至无法触碰你……但我们就不一样了。” 金乘云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指尖伸进黑泥表面,指节瞬间被无情腐蚀,只剩森森白骨。 “——我们会死。” 眨眼间,指尖形状流动,有源源不断rou泥涌上来,原封不动补好了手指。 “……” 陈砚清沉默望着眼前一幕,在其他人看来触之即死的致命之物,对于他来说就如同柔软的水,甚至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这究竟是……唔呃!……” 还没等他说完,金乘云下一秒便将他按倒在黑泥之中,一手死死扼住他的脖颈,恐怖的力道压迫气管,几乎即刻将他喉骨折断。 “所以啊,你到底,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嘿嘿嘿,或许只有吃了你才能……” 她面目狰狞,金色眼眸流露疯狂神色,咧开嘴露出锋利牙齿,如同一头饥饿贪婪的猛兽,瞄准他纤细的脖子,径直咬下! —— 预想中鲜血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金乘云牙齿即将触及他脖颈的那一刹那,在他皮肤上方堪堪定住,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向下一寸。 一阵微风袭来,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 一片幽暗之中,眼前忽然蒙上一层迷蒙的白色薄雾,周身温度瞬间降下,如同浸入冰窖。 「他,是我的。」 不能称之为声音的声音,如同信号直接钻进大脑,在耳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你,不能碰。」 “嘿,嘿嘿嘿……” 模糊中,尖利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金乘云伏在他颈间,如同被定住一样,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未动。她咯咯笑起来,带动脊背一下一下发颤。 “我不能?我不能碰?好啊,好啊……那你呢?你就能碰了吗?” 「……」 那团白雾沉默下来,似乎被戳到痛处,没有再说话,只是在他们身边充满寒意环绕着浮动。 “……咳咳……咳,呃……银……” 陈砚清仰倒在黑泥沼之中,脖颈留下紫红的掐痕,喉咙血腥气翻涌,拼命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望着眼前迷蒙的白雾,如同幻觉一般,记忆仿佛一瞬间被拉回到第一次见她那时。 “……银……砂……咳……银砂……” 他艰难抬起手,想要触碰那层缥缈的雾气,然而指尖触及白雾,只感觉到微凉的空气,掌心握紧想试着抓住,却碰不到任何实体。 陈砚清强撑着睁开眼,想要看清她,一双凤眸因为窒息微微泛红。片刻之后,一滴清泪顺着轮廓滑下。 “哈哈哈哈哈……这下明白了吗?你是碰不到它的。” 略带嘲讽的尖锐笑声钻进他耳中,伏在他身上的金乘云身形微微挪动了下,活动僵硬的身体站起身,蠕动的rou泥立刻填补上断手。 “这东西的本体并不属于这里,只有形却无实,它唯一干预这个世界的方式,便是那些恶心的……啧。” 源源不断的黑泥自四面八方涌上来,自金乘云苍白脚踝小腿蜿蜒而上,如同漆黑缠绕藤蔓,一点一点吞噬她的未成形的血rou。 “嘶——给我滚开!恶心的东西。” 她冷哼一声,周身一道护体金光亮起,身上黑泥瞬间如潮水褪去大半,流动的rou色物质立刻将被蚀去的腿部填满。 然而片刻后,却仍有不断黏稠黑泥自下而上爬上她身体,如同盘绕黑蛇,速度rou眼可见加快。 眨眼间,腰部已被蚀空,森白的髂骨暴露在空气中,下肢已然成了一副骨头架子,胸下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我要吃了你。」 弥散的白雾忽地凝聚过来,一团缥缈色白色,在黑压压环境中格外清晰。 「很好吃,你,看起来。」 深深刺骨的寒意骤然倾袭而来,将女人团团包裹,在她深色斗篷上留下一道道霜一样的痕迹。 金乘云丝毫不顾,迈开腿向前走去。 漆黑斗篷在空气流动中掀起一角,两条长腿黑白两种物质纠缠,森森白骨时隐时现。 随着时间推移,rou泥逐渐不敌,她身后拖着的rou色尾巴逐渐变细,由汩汩小溪化作一条细线。 “咯咯咯……我说,我说啊……” 金乘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粗喘着气,喉咙里发出阴狠的笑声。斗篷掩盖下的脊背一起一伏,如同一头即将暴怒的狮子。 “我叫你滚开!——你他妈的,是听——不——见——吗?!!!” 刹那间,一道金光乍起,强烈夺目,一阵剧烈气流如同岩浆喷薄而出,宛若一柄利剑,直戳天穹。 “——!!” 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力场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一时间黄沙满天,尘土飞扬。 隐约间,竟有龙啸声传出。 片刻过后,一道锋利金光破土而出,生生割开尘沙屏障,飞沙走石之间,一抹金色人影屹立其中。 “嘿嘿……此处是道爷我的地盘,我管你是什么东西——” 光芒四射直达天顶,风声猎猎冲破周身黑雾,方圆几尺间黑泥消散,如同火燎瞬间燃为灰烬。 “……嗒,嗒……” 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金乘云每向前走一步,那抹耀眼的金色便扩大一分。 她口中念念有词,如同黎明破晓,从黑压压一片蒙雾之中,生生杀出一条刺眼的道路。 “现在,现在!——给我从哪里来,就给我滚回哪去!!!” 霎时间,数道剑锋自身后展开,宛若孔雀开屏。 金乘云右手剑指一划,寒光径直刺出,直逼面前无尽黑暗。 「……」 一团茫茫白雾隐匿在阴翳之中,静静看着面前的人如同一颗聚光灯逐渐接近。 锋利气息冷箭一样直逼而来,黑雾骤然两旁散去,眨眼间,金光灿灿蔓延至脚下,再向前一寸便可将其烧穿。 「……不滚。」 两个字极其清晰,印在在场所有人脑海中。 陈砚清几乎能想象出银砂说这话时的语气和表情,似乎是很认真地一本正经在回复。 金乘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角,尖锐狂笑起来。 “哈哈,你,哈哈哈哈哈……齕,靏?……” “————————” 刹那间,空间扭曲一瞬,周遭事物线条抽搐抖动,眨眼之间恢复正常。 只沉寂了半秒的功夫,随之而来的,是看不见的屏障碎裂,碎片四散崩坏,扎进每个人耳朵里。 霎时间,哭喊声,嚎叫声,血rou穿刺声,等等各种一波接一波钻进耳膜,绝望钻进人们大脑,在意识深处扎根。 刚被驱散的黑暗开始极速变浓,蔓延生长,以四周环绕包围之势,汹汹直逼光芒中心。 “呵,就这点本——” 金乘云冷笑戛然而止,脊背忽然爬上一股莫名寒意。 骤然间,全身为之狠狠一震。 “……” 她缓缓回过头,只见一只巨大的,凹凸不平的球体矗立她身后咫尺,如同落地的月亮一般大。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只眼睛。 “龢??——————” 地面流淌的黑泥中,浮现钻出一张巨大的脸。 六颗眼珠挤在两侧眼眶,斜斜凸爆出来,每只如同月球一般硕大,三张嘴并排生长,参差不齐几层尖牙呲出,状若层峦山峰,面目淋漓,宛若地狱恶鬼。 傩面。 体积庞大,数百丈高,从地底腾然而起,仿佛顶天立地,头顶穿透天穹,在地面望不到顶端。 三张巨口齐齐张开,附近气流极致涌动,有人耳不可闻的隆隆巨响,带动地面空气跟着颤动。 周边房屋逐渐不稳,接连倒塌,高耸城楼此刻竟变得无比渺小。 金乘云身上的夺目金光瞬间被这吞天噬地的黑暗衬得黯淡无比,刺眼光芒不复存在,变成了深空中一颗最平淡的星星。 远方哭喊嚎叫嘶吼声如烟飘过来,血腥味升腾染红上空,空气中弥漫淡淡血腥,巨大鬼面横亘天地间,整个世界仿佛由它主宰。 “咚,咚,咚……” 压抑中,似乎有沉闷鼓声响起,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心底。而后才发现,那竟是自己的心跳声。 恐怖鬼面六颗眼珠齐齐转向下,流淌着黑泥的血管有节律地鼓动,直勾勾盯着脚下的一点—— “当啷”,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清脆响声,金乘云环绕周身的利剑纷纷落地。 在不可名状之物的注视下,金乘云手脚如同僵住不能挪动分毫。 先前斩破虚空的气势一扫而空,身后的利剑也变成了一堆黯淡的破铜烂铁。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乘云被迫立在原地,忽然神情癫狂地大笑起来。 “我的天哪,吓死我了,我好害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时而尖利刺耳,时而沙哑艰涩,身下黑泥如同沼泽慢慢爬上她的脚踝,将她血rou蚀空,只留白骨。 而她全然不顾,依然放肆大声笑着,渐渐地,居然带了丝绝望的哭腔。 “你啊,你……” 女人无可奈何长长叹息,脊背弯下,黑袍挂在身上破破烂烂,颇为荒凉。 在这恐怖的强大力量面前,金乘云终于低下了头,这一声长叹之中,含着对自己的不甘和深深的无力。 “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陈砚清在金乘云身后不过几丈距离,深切感受到她迎面而来的绝望,以及未知之物带来的强大压迫感。 他望着鬼面漆黑的六颗流动着的巨大眼球,耳边嗡嗡直响,一种由内而外的,本能的恐惧顿时席卷他全身。 一直以来,银砂寄生于少女的身体里,他对于高维生物的认知不过是以人为食,血腥残暴,以及没有感情。 直到如今,他才意识到那种生物的恐怖之处。 或许最令人恐惧的不是眼前的鬼面,而是在它冰山一角之下,那些远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无尽深渊。 “陈……掌门……” 一阵残缺空洞声音传来,陈砚清回头望去,被钉在石柱上的荀陆正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 失去黑袍斗篷遮盖,他粉红结痂的头皮露出本来面目,如同被生剥了皮。 青紫色血管在皮下凸出,面具碎裂遮不住脸,坑坑洼洼瘢痕疙瘩全部显露出来。 “快……走……” 荀陆艰难发出声音,想要提醒陈砚清,他从未想过将那怪物从容器中放出来,竟会导致如此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原本是想利用她对付金乘云,哪怕金乘云最后不死,最后也能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然而现实却大大超出他的预料,甚至令他想都想不到。 这下看来,金乘云确实必死无疑,不过,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命活。 “……” 陈砚清沉默着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将指尖伸进他胸口温热仍在流血的伤口中,一番摸索过后,抠出一枚铜钱。 而后如法炮制,又将镶嵌钉在他肩窝的五帝钱也卸了下来。 “嘶……” 荀陆咬紧牙关,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抬头看了眼即将压迫下来越来越近的鬼面,整个天幕如同日食,微弱的光亮变得越来越少,极致黑夜缓缓席卷而来。 “跟我走,陈掌门,此地不宜久留!”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流血的伤口,立刻抓住陈砚清手臂,就要带他走。 然而陈砚清却沉默地抽出手,对上那震惊的双眼,摇了摇头。 “……你走吧。” 半晌,他轻声开口道。 “你……” 荀陆望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发愣,才反应过来陈砚清是舍不得那怪物。他不明白这么做除了一起死,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甘心,还想继续劝,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便被一阵强烈的震动打断。 “——————” 只见那巨大鬼面展开三张巨口,逐渐张大,几乎把整张脸撑满,颇有侵吞日月之势。 天幕已然被黑暗填满,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消失。天地间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受到带着血腥味的,微弱的风轻轻拂过脸颊。 一片漆黑中,声音似乎也渐渐被吞噬,如同空气逐渐抽干。耳边的哭喊声嘈杂声,正一点一点抽离殆尽。 诡异的死寂降临,如同末日来临前的平静。 金乘云颓然站在原地,任由那鬼面越来越近,深渊巨口投下阴影,覆盖她整个头,身形边缘形状开始模糊,仿佛即刻就要被其吞噬。 “……嘻。” 忽然,一声女人的轻笑,如同小虫钻进耳朵。 一道微弱的光芒快速闪过,眨眼间消失不见,快得几乎以为是幻觉。 然而下一秒,天穹被静默地撕开一道裂口,一道细长地金光钻过浓厚黑云裂隙,径直洒在方圆之内,宛若一条盘旋而上的金龙。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一阵清澈的笑声响起,不似先前那般尖锐,反而略带青涩,如同少女。 灿金色光芒渐渐强烈,远远只看见金乘云披头散发的背影,肩膀正一下一下耸动,身形边缘被强光模糊不清,如同炙烤在璀璨烈火之中。 “真是,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好好好好啊好啊好啊————!!!!!!” 稚嫩的童声由弱变强,万丈金光足以灼伤人眼,身后仿佛立有一尊数百尺的威严金佛与之对峙,周身空气温度随之升高,气场极其压迫。 她猛然抬头,一双黄金眼瞳极致璀璨,周身皮肤刹那间生出无数金色鳞片,如同黄金灿然生辉。 一袭破破烂烂黑袍撕扯风中,被强烈光芒射透,猎猎飞舞,整个人宛如身披金甲的杀神。 “卪,?*****——” 金乘云伫立于光晕之中,与黑暗鬼面距离咫尺。她癫狂大笑着,近乎疯魔,嘴角抽动,喉咙里发出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 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时而明朗灵动,时而严肃老练,残暴凶狠,转眼间又如同初生少女般青涩,十分诡异。 一旁荀陆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只知道金乘云和那个世界交易,时常精神错乱,却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魂魄的分裂。 似乎是数个来自不同时空的,年龄各异的她,正撕扯拥挤地争抢同一副躯壳。 “——” 强光席卷,一声悠长龙啸在其中回荡,光与暗割裂分明。 只见一条金龙盘旋着,自万丈光芒中腾空而出,如同一道利剑穿破黑暗。 通体鳞片熠熠生辉,细长龙须在空中飞舞,散发光芒宛若灿金色日光,如同荒原烈火,径直向上燃烧天穹。 下一秒,这耀眼光芒即刻消失,仿佛昙花一现。 “嘭——!” 一声闷响过后,脚下地面剧烈颤抖,余震带动尘沙四起飞扬,熟悉的无尽黑暗包围而来。 只见地面凹陷下巨大一块,方才凛凛盘旋而上的金色巨龙,此刻正粘在坑底,变成了一滩扁扁的黄色的rou泥。 「……啊。」 通天的傩面渐渐消散,如同乌黑的雪山一点点融化,在这之中,一团淡色的白雾轻飘飘从上空降下。 「终于安静了。」 它来到深坑底部,cao纵流动的黑泥一点点蚕食金乘云留下的尸体,微弱的声响钻进一旁二人耳朵里。 “……” 沉默的声音震耳欲聋,陈砚清或许对这没什么概念,荀陆是知道金乘云实力的,翻云覆雨偷天换日的通天本事并没有夸张,但在这怪物面前,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都要……死了,我们。”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绝望的未来,自己在这东西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眨眼间便被吃得只剩骨架。 只要它想,吃光全天下人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与之抗衡吗? 忽然,身边轻微响动。 幽暗模糊中,荀陆余光瞥见一个淡淡的霜色人影从他身边走过,缓缓向着远处那巨坑移动。 他反应了一秒,立刻出言阻止。 “陈掌门!别去,危险!” 然而陈砚清却是连头也没回,甚至脚步也没顿一下,如同听不见声音一般,径直向那团白雾走去。 什么怪物什么危险,此刻他眼里只有银砂,只知道她没死,如果能再看她一眼,哪怕自己被她吃掉也无所谓了。 “银砂,银砂……” 陈砚清如同被cao控了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轻声喃喃地向着那边走去。 “来,过来……” 「~」 黑暗中,那团淡色白雾似乎听到他的呼唤,从rou泥身上浮起来,轻盈虚渺地朝着他的方向飘去。 “不要啊陈掌门,危险!……” 那边荀陆以为他被cao控精神,仍然出声尝试将他唤醒,但却碍于银砂恐怖的实力,迟迟不敢上前,只是在一旁干着急。 陈砚清充耳不闻,仍然一点一点向前挪动脚步,直到眼前如同蒙上一层白纱,熟悉的冰冷寒意扑面而来。 可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沉默着立在原地,生怕一抬手,就会面对自己无法触碰对方的事实。 「不好吃。」 文字信息没有感情印进他脑海里,淡色白雾漂浮着,甚至没有固定的形状。 「这里的人,都不好吃。」 “……好。” 听到熟悉的语气,陈砚清一瞬间放松下来,扯了扯僵硬嘴角,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不好吃,那便不吃了。” 他如同哄小孩子一般,温声细语道。 “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银砂?” 「嗯嗯!……」 下一秒,白雾形状突然改变,猛然抻出老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扯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则是更频繁的变化。 薄薄白雾时而膨胀变大时而浓缩变小,如同一团棉花糖被人撕来扯去,迅速诡异变化中,似乎空间都在扭曲。 「!*?,,——?罒。?“巼——」 银砂貌似不能自控,有奇怪的东西不断印进脑海中,不能称之为文字,只能说是一种原始的信号,陈砚清能感知到她此刻的情绪,似乎也是十分慌乱无措。 脚下身边地面涌动流淌的黑泥也随之变化,颜色变淡透明,时而深黑如墨,流动方向也变得乱七八糟,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甚至开始凭空向上虫子一样涌动。 「弖-盀、!……卌阝°,灬…!ˉ?……」 与此同时,脚下地面开始震动,仿佛什么东西即将喷发而出。 “——嘭!!!!!” 东南侧一阁小楼毫无预兆爆裂开来,近在咫尺,强烈冲击力席卷,甚至来不及躲避,飞溅的瓦片也木屑擦过陈砚清脸侧,留下一道淡红的血痕。 “嘭,嘭嘭嘭!!!” 紧接着,城内无数建筑物纷纷炸裂开来,如同一连串的烟花接连不断。 尘沙瓦片冲天而起,混杂其中的,是源源不断的粘稠物质。 只见那黑泥涌进一处小楼,下一秒,小楼瞬间承受不住,生生被撑爆。 黑泥如同一个无情侵略者,毫无差别地毁灭地面上所有存在的事物。城中有几个幸存的百姓,此刻也被无情清剿,甚至直接被吞噬,死无全尸。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顷刻间,空壳观陵城生出一片废墟。纵横交错黑泥如同密布蛛丝,渐渐交织,生成一张压迫的巨网。 “……” 陈砚清呆立在原地,似乎还没从强烈的冲击中反应过来,愣愣看着面前白雾疯狂改变形状。她似乎十分痛苦,挣扎着想要解脱。 无声的惨叫印在他脑海中,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甚至帮不上任何忙。 “——小心!” 后背压上重量,一阵天旋地转,陈砚清被荀陆扑倒在地。 半秒后,一片铺天盖地的黑影从头顶上方掠过,如同毒液凶猛野兽,与之擦肩而过。 “唰——” 前方树木齐齐拦腰折断,无数黑泥纷杂交错,穿破层层城墙楼阁,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废墟。 混乱中,几滴黑泥飞溅而出,落在荀陆裸露狰狞手臂皮肤上,瞬间烧出几颗水滴形深深rou坑。 “嘶……陈掌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荀陆忍不住痛呼一声,有碎裂城墙废墟砸在他后背,仍然尽力将陈砚清完好护在身下。 他双亲已死,如今陈砚清这个恩人变成了他唯一的情感寄托,只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你走吧。” 陈砚清双眸幽暗无神,任由他压着不作反抗,整个人如同被抽走灵魂的空壳。 片刻之后,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若是能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荀陆低声骂了一句,见劝不动他,一咬牙,直接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生生拖着他向前走去。 黏稠黑泥纵横交叠,几乎爬满地面,前进过程中还要躲避飞来的碎石瓦片,好在陈砚清整个人单薄如纸片,带着他逃费不了多大力气。 荀陆拖着他逃出城主庙,踩着废墟一步一步向城边走去。 途中可见惨死的白骨,有黑泥吞噬不完全,残存的血rou头颅横躺在路中央,挂在房檐上,滴滴答答流着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逐渐接近观陵城边缘,矗立的西侧城门出现在视野中。 荀陆身上多了许多黑泥腐蚀伤口,陈砚清白衣残破几道血痕。 身后黑泥仍在蔓延,高耸城楼被铲平,堆叠废墟逐渐累起新的高度,正一步一步紧追两人,几乎停下脚步便会被铺天盖地废墟所淹没。 “……!” 忽然荀陆一脚踩空,手上一松,被踉跄着拖行许久,早已精疲力尽的陈砚清顿时失去支撑,斜斜栽倒下去。 与此同时,身后黑泥如同洪水浪潮般奔涌而来,急速向二人所在之处接近。 一条黑泥从中分离窜出,如同一条漆黑的巨蛇长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陈砚清背后刺去。 “!!” 荀陆血红瞳孔骤然缩小,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将他推到一旁,而自己却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锋利黑泥逐渐接近,眨眼间便可穿透胸口——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那柄扭曲的利剑从他心口穿进,又从背后穿出,而他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身体是一具空心躯壳,正在被水穿过。 荀陆愣了一秒,向旁边挪动一步,黑泥仍然维持原状向前涌动,而他却毫发无损从中抽身。 “这,这是……” 荀陆呆立在原地,惊讶地望着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原理。 “……走。” 一旁陈砚清声音有气无力,面容苍白无血色,似乎耗尽全部气数,额头渗出冷汗。 金乘云说的是真的,银砂的黑泥对他不起作用,甚至只要他想,便可以让充满腐蚀性凶残的黑泥变得如同水一样,对人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只不过这消耗十分巨大,仅是方才危急一刻,陈砚清这会便如同被抽了脑髓,头痛欲裂视物模糊,仅凭一丝意识吊着。 “陈掌门……多谢!” 荀陆这才终于意识到,方才正是陈砚清救了自己,来不及复盘是如何发生的,身后黑暗已经逼近,于是立刻将虚弱半昏迷的他抱起,向着城门快步走去。 城周边挂着的明黄帷幔已经纷纷垂落,乱七八糟搭在城墙屋顶甚至地上。 荀陆一路踩着它们,来到紧闭着的城门下,拉下机关,发出生锈响声。 “咔,咔咔咔……” 高耸入云如同山峰的城楼顿时发出细碎的声响,暗红的城门却纹丝不动。 片刻之后,荀陆猛然意识到不对,迅速拉起陈砚清,然而已然来不及。 “——轰!!!!” 足高百尺的城墙轰然倒塌,瓦片,碎石,金属,如同雨点纷纷下落,在地上砸出无数大大小小凹坑。 顿时尘沙四起模糊视野,只能感受到强烈震动四面八方袭来。 一片混乱之中,荀陆后脑冷不防被碎石砸中,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