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谢殷
十一绞紧手指,低头站着,紧张得全身都在抖。 她是公主,却没有姓名,按顺序排下来是皇帝的第十一个孩子,从小就被称为十一。 倒不是宸朝的女子地位低到连名字都不配有,纯粹是因为皇帝昏庸yin秽,在位十年就生了三四十个孩子。孩子太多,光是取名都烦,所以除了皇子外,只有长公主和特别受宠的九公主拥有名字,其他的公主都是以数字为名。 十一小时候也曾好奇过、伤心过,为什么两个jiejie有名字而她没有,但是时间久了,倒也慢慢释怀。 不释怀也没办法,她娘是一个宫女,只因为长得好看,就被喝醉酒的皇帝强jian了,事后却反过来训斥娘勾引他,把她们丢在冷宫生活,只供应一日三餐,连一点点俸禄都没有。 所以十一虽然是个公主,实际的地位却连受宠女官都不如,早些年没少被欺负。辱骂奚落都是轻的,有时候她只是路过,却莫名其妙被其他公主扇几个耳光。 小时候的她被欺负怕了,变得不喜欢在宫里走动,能躲在冷宫就躲着。但听闻今日是那个人的生辰,心理挣扎了一个多月,才鼓起勇气来他的行宫求见。 十一求何姑姑借她御膳房偏房一用,忙前忙后花了三个时辰,做了一只炖鸡、五盘开胃小菜和三盘糕点。 十一手握一大提食盒,手心都是汗,低着头不敢乱看。 谢殷…… 心中默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兴奋得腿都软了,甜蜜又痛苦,忍不住回想他们曾相处的短暂时光。 小孩子大多是喜欢玩的,扑蝴蝶都能让十一乐好几天。她五岁那年偷偷跑去御花园,才玩了一会儿就突下暴雨,七拐八拐穿过宫门,路过假山的时候,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时的小十一还不知道害怕,淋着雨钻进假山,看到了躲在里面的少年。 那一年,谢殷十七岁,本该是风光霁月的大好年华。 小十一猝不及防看见谢殷的脸,呆住了,五岁小孩哪懂什么情爱,只觉得这个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假山里面很黑暗,可是哪怕不借电闪雷鸣的光,少年也白得夺目,或者说苍白似纸,皮肤一点儿活人色都没有。 少年坐在地上,一只腿立着,搭在膝盖上的手臂皮开rou绽、鲜血淋漓。 小十一又觉得,这个哥哥真可怜。 少年俊美得夺人呼吸,鼻若悬胆面如刀削,只是眉眼过于凌厉,侵略感削弱了几分艳丽,才让小十一一眼看出他并非女子。 谢殷盯着她,薄唇紧抿,眼神像毒蛇一样阴冷。 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哥哥,你痛不痛呀。” 谢殷并不回应,死忍着痛也不肯发出一声喘息。 “哥哥,你在这里等着十一,很快的。” 小十一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回冷宫,把自己吃不完的包子塞进衣襟里,又拿了药,淋着暴雨跑去找谢殷。 看到谢殷还在原地,她松了口气,小身板爬着钻进假山:“哥哥你别怕,十一是来救你的。”说完从领口掏出三个中等大小的rou包子,递给谢殷,“不脏的,就是已经冷了。” 谢殷动都不动,瞟了一眼包子,垂眸不再看她:“滚。” 少年的声音如冰雪般凛冽,把她吓得抖了一下,不敢递过去了,就只是用手帕垫着,放在旁边。 她想帮谢殷上药,偶尔娘也会莫名其妙的受伤,都是她帮娘抹药的,可是看着冷冰冰的谢殷,她只是默默的把药放在包子边,有点委屈地跑掉了。 既想靠近,又很害怕。 虽然只有短短两面,可是从那以后,小十一总会想起这个神仙似的大哥哥,皇宫里没人比他还好看。 他是皇子哥哥吗?还是哪位官员的儿子呀? 七年光阴漫长而过,再次见到谢殷的时候,她十二岁。 那是一次皇室宴席,十一一眼就看到了谢殷,心脏像被手掌紧紧攥着,又砰砰狂跳。彼时的谢殷头戴宦官帽,手持一柄拂尘,站在父皇身边,眉目冷淡,仿佛与尘世隔绝,活脱脱一座玉雕神仙像。 这样优秀的哥哥,竟然是宦官。 十一只觉得心疼。 她坐在女眷最后方,整场宴席都在偷偷看他,心跳快得几度要从喉咙里飞出来。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她十五岁,才刚及笄不过三日。 她把刺绣拿给何姑姑,回宫路上看到谢殷身后跟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她连呼吸都顿住了,瞬间躲到大树后面,露只眼睛偷偷地看他。 手指摩擦树皮的感觉仍清晰记得。 彼时谢殷已经不穿宦官服了,拂尘是他身后的宦官在拿,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谢殷一身玄袍,玉冠高束,神色阴冷至极,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可怕。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刑阁兼后宫总管,人称九千岁,路上见了他没有人敢不行礼,可他连头都不点一下。 十一的心脏酸酸涩涩,他离得太远,和她仿若云泥之别。 “小贱人,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八公主从身后掐她的耳朵,“东西拿来了吗?” 谢殷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十一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不敢再看他。 “jiejie息怒,我拿、拿来了的。” 八公主不依不饶,扇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打得坐在地上。她深深低头,看着谢殷走进视线内,一边掉眼泪一边盯着他的靴子看。 绣着金丝云纹的短靴,矜贵如世家公子。 “送八公主回宫,禁足半年。”谢殷的声音低沉而具有压迫感,宛如一把锤子锤在她的心脏上,震颤到腿都麻痹。 十一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别哭了。” 时隔十年,谢殷自从那个“滚”字后,第二次对她说话,语气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命令。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行礼也忘记了,只是点了点头。谢殷站了一小会儿,转身离开。 十一盯着他修长坚毅的背影,用满是泥土的手擦干净眼泪。那日之后,每月会有俸禄发给她和娘,饮食起居也好多了。 此后的三年,十一借故在后宫闲逛多次,却再也没见过谢殷。 听说他很忙,最近听说他夺了权,把昏庸无能的父皇杀了,扶持了大哥为傀儡新帝,整个天下都在他掌控之中。 听说他把所有骂他是jian宦的人都处理了,朝臣无人敢再违抗他。 可是十一不怕,他会是最好的掌权者。 他本就该是睥睨天下的帝王。 谢殷…… 十一站在谢殷新搬来住的行宫偏殿里,食盒重得手臂酸痛,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见他回来,只得灰溜溜的回到冷宫。 其实他们从来就没交集的,今日是她失礼了,竟不知分寸到这个地步。 她已经十八岁了,本来十五岁就要嫁人,不过她不愿意,好在也没人记得过她。 十一服侍娘入睡之后,回房焚香沐浴,洗着洗着忍不住落泪。平复心情后回到院子里,抬眼就看见一个身穿玄袍的男人坐在她房中,坐姿笔挺,气质超群。 谢殷…… 谢殷抬眸看向十一,语气淡淡:“你今日去悬鹤宫找我,可是有事?” 十一没想到他会来这个破地方,因此只穿了一条轻薄的鹅黄齐胸裙,肩上披纱,甚是不得体。猝不及防看到心中人,惊得慌忙搂住罗纱遮挡前胸,行屈膝礼:“十一见、见过大人。” 宸朝的女子礼分为三种,一为屈膝礼,只需微弯双腿,为上位者对下位者、日常打招呼、平级女子间使用;二为跪礼,跪下后低头垂眸,双手置于大腿上,以示恭敬;三为跪伏礼,需要以头磕地,双手交叠放置额前,左手压在右手上,以示臣服,为女子对男子、下位者对上位者、求饶、谢恩时使用。 十一根本不敢看他,腿都发抖了,抓着罗纱的手指骨节泛白,心中责备自己不该如此不知礼数,正欲下跪。 “抬头。”谢殷看着眼眶红红的少女,顿了顿,“平身吧。” 小姑娘rou眼可见的发抖,杏眼含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可能是因为才洗完热水澡,肌肤白里透红、粉嫩可爱。 少女懵懵懂懂,眼神却如浸了蜜糖的蛛丝,仿佛下一刻便要把他织进网中。 谢殷的指尖像被火苗烫到,手指轻颤了颤,嗓音更冷几分:“可是有事找我?” “回大人的话…”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像犯了错的学生,怯懦的小声说,“大人最近太辛苦了,十一做了几道菜,想拿去给大人尝尝……” 谢殷没说话。 十一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尤其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羞耻、自责、自卑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膝盖一软,仿若被抽出骨头。 这是十一初次跪在谢殷脚下。 “呜……大人,对不起……” 谢殷垂眸,眉飞入鬓目若星辰,年少时的艳丽褪去许多,凌厉却日益骄固,只是淡淡看着别人都极具威压。他审案时经常不需要说话,往那一看犯人就不打自招了。 小姑娘的眼泪大颗大颗砸落,手紧紧捏着罗纱,手背满是泪水。 隔着这层没什么用的薄纱,他还是看到了小姑娘饱满的乳沟,白白嫩嫩的奶rou随着哭泣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