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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多久,他睁开眼。墨色沉沉的眼眸扫过周围,见到满目陌生之景,眼眸冷淡无波,只在叮当作响的挂帘上停留一瞬。殷怀霜手掌按在床榻上,只用了稍许力道便软倒回去,密密麻麻的酸痛从指节传遍全身各处,背上渗出冷汗。殷怀霜抬起手掌,凝视着苍白指节不受他控制的颤抖,无力、孱弱,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写照。殷怀霜想起落水前,被他紧紧攀住的一根木枝。木枝生长在险峻的河岸陡壁,正好他一臂能够抱住。粗糙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那时,殷怀霜抱住木枝,耳旁响起清晰的有如蚂蚁啃咬的断裂声,使他有些哑然。让他得以残喘的,看似顽强的生命,原来内里早已被腐蚀空落。陡崖顶部响起脚步声,殷怀霜眯眼瞧亲兵砍倒刺客,同时,刺客的刀也落向他攀住的木枝,木枝应声折下。远远的,殷怀霜听见河对岸,成兴王,也就就是他的叔父,狂妄言谁能取他首级,便封官加爵,他们除暴君,是有功之人。那一刻,殷怀霜在想什么?没有愤怒,没有暴戾的欲.望,更没有对生死的恐惧。他在走神。二十二年间,难得生出荒唐的怜悯之心。陡壁上的木枝,即使没有这一刀,也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场大风暴雨里化成碎末,却仍是逃不过提前终结的命运。可茫茫江面,他在江水拍打中失去意识前,那根脆弱的木枝都出乎意料地挺过去了。他承蒙一根木枝“照顾”,现在还能睁眼活着。殷怀霜缓缓收拢手指,苍白的掌背抵住手腕,手指细细磨挲着分明的腕骨与青筋,漫无边际地想,他该命人将木枝捞上来,以后供在大殿上,谁敢让它少一片碎屑他就砍了谁。殷怀霜半个身体被不知何时投下的影子笼罩,眼前变暗,其他感官仿佛在这一刻才回归,清甜像是枣糕的清香弥漫在身周。殷怀霜眸光聚焦,眼前出现一张漂亮的少女面孔,超乎他这么多年在宫内所见所有的美丽。洛桑膝盖抵在架子床边缘,微微俯身,双髻上缠绕的鹅黄色发带无忧垂下,天真纯粹,一如少女妩媚眼眸中的疑惑与好奇。“醒了么?”洛桑不确定,怎么看着呆呆的。洛桑退开,将位置让出给身后的医者,“王大夫,你看看他,是不是还伤着哪里了?”王大夫走上前,放下药箱,边抚袖伸出手边对洛桑道,“小姐,请您先回避一下。”洛桑正打算转身回避,床榻上响起干涩的嗓音。“不必,我无碍。”洛桑和王大夫一同看向发出声音的人。殷怀霜被两双眼直勾勾打量着,一边心里平淡地想着,上次这样盯着他的人,似乎两只眼睛都被挖去了,一边缓缓,露出平和虚弱的微笑。洛桑皱了皱鼻子,男人长眉斜飞淡抹,睫如孱弱蝶翼,白色的亵衣拢在身上格外松垮,病体支离。无端让人想到雨后稀烂、白的透明的娇花。那句说自己无碍的话,怎么听都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你感觉怎么样?”洛桑不觉放柔了声音。殷怀霜缓慢点头,琢磨一下,表露出恰当的、正常人应有的警惕,嗓音喑哑,“你们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洛桑见此弯起眉眼,她知晓自己笑起来的模样有多纯真,最容易让人放下信服。洛桑格外温柔地道:“我名洛桑,扬城洛家之女,你现在在我家中。”稍一顿,洛桑补充,“我家中尚算富硕,安平之家,不会有害人之心,你可暂时安心歇养。”洛桑后来说的话是想让男人宽心,似乎也确实有效。这般想着,洛桑暗暗瞪了一眼诧异盯着她的王大夫。殷怀霜垂眸握拳,手背抵上唇瓣,掩去似是而非的冷笑,转而轻咳润喉,抬眸弯出疏离浅笑,不过分亲热与殷切,也不乏礼貌,只公子端方,不骄不躁,清隽舒雅。殷怀霜费力地一抿唇,作势起身道谢,“殷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及收留之恩。”洛桑抬手阻拦,不赞同地摇首,“不必多礼言谢,上清河那般大,能相遇也是缘分,救人更是善缘。你先莫要起身,将身体养好为重。”殷怀霜眼眸微闪,顺从地道好。洛桑并没有注意到,实则不是她拦下了殷怀霜起身的动作,而是他在她抬手的那一刻,便往后避开。“公子姓殷?”“对,我姓殷,名怀霜,洛小姐不介意的话,唤我怀霜便好。”“——怀霜。”洛桑坦然唤他。殷怀霜稍顿,方浅笑颔首,看向洛桑的目光深了些,可真不客气。“怀霜,这位是王大夫,先让他为你检查一下身体。”洛桑杨手介绍身旁的王大夫,随即示意王大夫继续看诊。王大夫本就站在架子床旁,此时自然地执起殷怀霜的一只手,手指按上他的手腕。殷怀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何时被人以如此直接、不征询的态度对待过,从来都只有他漫不经心决定别人的命运,他人俯首小心翼翼试探他的心思。以致皮肤相触的黏腻感传来,殷怀霜才回神。早前刻意藏起来的阴沉俱浮现出来,眸中仿现腊月寒雪,一根根尖锐的冰刺凝聚成形,锐利尖端朝外,冷冷俯视着冒犯之人。垂首把脉的王大夫不明所以,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他茫然抬眼,便撞进了一双比林中毒蛇更阴寒、血.腥的眼眸。王大夫搭在瘦削腕上的手指僵住。“滚开。”毒蛇发出嘶嘶声。王大夫讶然起身,后退两步。“王大夫?”洛桑喊了许多声,方见王大夫回神。“王大夫,你怎么了?”王大夫狼狈地瞥了眼塌上之人。殷怀霜关切地看着他,困惑埋在眼底深处,幽昙般无害柔软,眼眸清淡澄澈,确如怀霜之名,冰雪做骨。王大夫疑心,是他看错、听错了么?人怎么会有那般可怕的眼神。殷怀霜拉下衣袖盖住手腕,缓声问,“王大夫可是身体不适?”无人瞧见的衣袖下,骨立分明